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嘶吼声中,挣扎着爬起来,点燃火把,
昏黄摇曳的火光,勉强照亮了一张张脸庞。
连日的饥饿让他们无法打起精神来。
城楼之下,朝廷大军的号令却如同滚雷般炸响,“冲!活擒章尧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声浪震天,气势如虹!
沉重的撞木狠狠撞击着早已伤痕累累的城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咚!咚!”巨响,
每一次撞击都仿佛砸在守城士兵的心坎上!云梯再次架起,喊杀声,矢破空声,金戈交鸣声瞬间充斥天地!
赵副将听到警报,脸色剧变,也疾奔上城楼,赶到章尧身侧,
他探头向城下黑压压的敌军阵中望去,目光急扫,却并未看到那面象征着秦恭身份的王旗,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的心。
赵副将强压下心头不祥的预感,声音嘶哑地对章尧道,“再撑十日,石守将的援兵和粮草一定能到。”
赵副将虽然嘴上说着这句话,但是心不停地往下沉。
章尧不置可否。
这一夜,风雪就没停过。
天蒙蒙亮的时候,撞击声终于歇了,
城楼上的火把大多已经燃尽,只剩下几缕青烟在雪地里盘旋。
雪地上又多了许多不再动弹的身躯,模糊了面容与伤痕。
赵副将带人清点着伤亡,城楼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的火油气息,令人作呕。
章尧身上的银甲已看不出本色,凝固的血迹混合着烟灰,一片污浊斑驳,
他向前走着,阿福紧紧跟在他身後,怀里揣着的那半个饼子,经过一夜的酷寒,早已冰冷如石块,
但他依旧固执地想着,爷总得吃点什麽。
突然,一阵细弱,压抑的呜咽声传入阿福耳中,
他愣了一下,同时,一直大步向前的章尧,脚步也骤然顿住。
阿福顺着章尧的目光望去。
角落里,一个小女孩坐在地上抽泣,小脸脏兮兮的,沾满了黑灰,
旁边一个稍大点的男孩笨拙地用手给她擦眼泪,嘴里不住地哄着,“不哭。。。。。。不哭。。。。。。”
“冷……”小女孩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
她的棉袄不知何时被尖锐的木刺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的棉絮。
她刚说冷,男孩立刻抓过她通红的小手,拢在自己同样冰凉的手心里,凑到嘴边,呵着气。
“我要去找我爹……他去哪了呀?”小女孩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她不知道前几日夜里还在家里陪着她的爹爹去了哪里,她只知道一觉睡醒,爹爹就出门了,然後就不见了。
小女孩挣扎着用手撑地想站起来,旁边的男孩也跟着她站了起来,然後弯下腰,把她背起来,一步一个脚印,在雪地里走着,
小女孩趴在他背上,用一块小帕子,擦着他额角渗出的汗。
“秦恭!是秦恭来了!”城内的死寂还未持续片刻,一声变了调的嘶喊骤然从城门方向传来,
负责了望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冲过来,脸上是彻底的惊惶。
城,破了。
阿福脸色大变。
章尧收回目光,擡起手,覆上脸上那副面具,指尖在冰冷的边缘停留了一瞬,
然後,他用力将其摘下。
寒风瞬间扑打在他毫无遮挡的脸上,他微微侧过,手指探向自己脖颈深处,
那里贴身悬挂着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里面,安放着江氏的骨灰。
大雪纷扬,落满他染霜的发,落在他脏污的甲胄上,
天地间,唯馀一片肃杀的白。
前方传来马蹄踏冰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