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沾凳边,他忽觉颈後一凉——原是燕南飞正用剑鞘漫不经心地点着他後颈要xue。
“嘶——”陈莫倒吸一口凉气,苦笑道,“二位这般阵仗,倒叫在下不知从何说起了。”
月光下,燕南飞的剑鞘又往前送了半分,在陈莫颈後压出一道浅痕。
亭外竹影婆娑,沙沙作响,似在等待他的回答。
陈莫额前渗出细汗,顺着剑鞘的寒芒滴落在石桌上。夜风拂过,他後背的衣衫已然湿透,“我说,你们武将都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刀剑相向吗。。。。。。楚陌辰可比你们讲理得多。。。。。。”
楚陌苓纤指轻叩石桌,眉梢微挑,“什麽意思?”
月光映在她清冷的眸子里,像淬了冰。
“你们不是都猜到了吗。。。。。。”陈莫泄了气,彻底歇了逗弄的心思,对着楚陌苓垂头丧气道,“京城那个‘陈默’,就是你哥哥楚陌辰。”
楚陌苓不为所动,“说下去。”
“楚陌辰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为他保密,你们可别把我卖了。”陈莫无奈道,“谁能想到你们直接杀到了我府上啊。。。。。。”
夜虫低鸣,陈莫的声音渐渐飘远,“当年我与楚陌辰算是笔底知交,他在信中同我抱怨镇北侯府的死板严苛,我便回他商贾之家的勾心斗角,我们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楚陌辰常常向我炫耀自己的妹妹,同我讲了楚陌苓不少事,”陈莫嘴角微扬,顿了顿,瞥了燕南飞一样,“直到楚陌苓要做太子妃那天。”
燕南飞指节发白:“。。。。。。”
楚陌苓扶额,“说重点。”
“咳咳!”陈莫感觉到了燕南飞周身的寒意,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造次,“你失踪後的那些日子他与我断了联系,直到听闻镇北侯的死讯,隔了许久,我收到了楚陌辰的回信,信上说,要我帮他。”
一片梨花飘落石桌,陈莫盯着那抹纯白,“他说镇北侯的死另有隐情,要我给他个新身份。”
“可我觉得楚陌辰身为镇北侯府的小侯爷,必然娇贵,岂能随便顶个贩夫走卒的名头?”
月光下,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倒不如把我的身份给他。江南首富陈家的独子,单单听这个名头也财大气粗,气派得很。”
楚陌苓抿了抿唇,“。。。。。。然後呢?”
“然後?”陈莫忽然笑出声来,笑声里却带着几分苦涩。“然後我就去了嘉宁关。”
“可我是个纨绔,虽有些武艺,却也是稀疏平常,唯一拿得出手的,除了会写些酸诗,便是家中那些铜臭了。”
陈默喉结滚动,月光在他颈间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我知晓楚陌辰或许要用我的身份做些事,便沿路散播陈家独子武艺高强的传闻。直到他被埋在黄土峡谷,我手下的人救下了他。”
楚陌苓的呼吸明显一滞。
陈莫瞥见她攥紧的拳头,继续道,“那时楚陌辰受了很重的伤,我甚至以为他马上就死了。可他从怀里掏出来个小瓷瓶,让我把里面的药喂给他。”
“可你知道吗?”陈莫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我从未见过如此荒谬的事。那几天我与他独处一室,才知道那个药叫‘塑骨丹’,可以改变人的样貌和声音,却要让人一遍遍承受筋骨断裂又重生的痛楚,直到。。。。。。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凉亭内骤然暗了下来。
只有陈莫的眼睛闪着光,在黑暗中格外明亮,“一切结束之後,他和我说,他查清了不少事,看透皇家的虚僞後对皇族彻底寒心了,不愿意再作为楚家人为萧家鞍前马後。但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也不愿意让妹妹知道真相後伤心,所以要以我的身份回落枫铁骑。”
凉亭外的池塘泛起微波,倒映着他略带嘲讽的表情,“我应下了。回家之後同我家老头儿提了此事,又挨了顿毒打,整整两个月下不了床。後来我母亲劝他,楚陌辰顶着我的名头,闯下的声名尽归江南陈家,我家老头儿这才放过我。”
“他也对楚陌辰上了心,当做自己亲生儿子培养,给落枫铁骑的粮草银钱从未断过。”
“真相。。。。。。”燕南飞敏锐地捕捉到他口中的重点,收起抵在陈莫後颈的剑,“少帅口中的真相,你知道多少?”
“我自然全都知道。但我未经陌辰的同意,不能擅自告诉你们。”
燕南飞皱起眉。
“不过。。。。。。”陈莫似笑非笑,表情有些恶劣,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一圈儿,“眼下看来,倒是有一件事无伤大雅,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两人瞬间绷紧的身体。
“什麽?”楚陌苓眉心一跳。
陈莫悠悠开口,“前太子萧景策的真正死因。”
夜风突然转急,吹得亭角的灯笼剧烈摇晃,在他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