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飞立刻收回了手,脸上的温柔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峻模样。他站起身,在离开前俯身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记住,无论发生什麽,不要冲动。想做什麽事情,我替你去做。”
牢门重新落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燕南飞在走廊上与太後的仪仗打了个照面,只是浅浅行了一礼,便神色淡然地擦肩而过。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太後行止鹿雍容华贵的身影在昏暗的牢房中显得格外突兀。她擡手示意,身後的侍卫立即上前,一把掐住隔壁老囚犯的脖子。
“呃。。。。。。娘娘饶命。。。。。。”老囚犯的求饶声戛然而止,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他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楚陌苓握筷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她缓缓放下筷子,擡眸看向行止鹿,“娘娘这是何意?”
“殿帅不必紧张,只是些不相干的人罢了。”
行止鹿挥了挥手帕,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她在狱卒搬来的紫檀木椅上优雅落座,绣着金凤的裙摆铺展开来。
“哀家原本还担心殿帅在牢中不适应,未曾想……殿帅在狱中过的倒还不错。”
太後擡手抚了抚鬓边的金凤步摇,笑容端庄而冰冷,“哀家今日来,是想和殿帅做个交易。”
牢房里的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来,楚陌苓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娘娘请讲。”
“殿帅此番杀了恭亲王世子,皇上必须给游家交代,殿帅出狱之日可谓是遥遥无期了。哀家可以保你明日就离开这地方,”太後的目光突然锐利如刀,“只要你替哀家除掉燕南飞。”
楚陌苓擡眸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娘娘说笑了。臣与燕太师虽势同水火。。。。。。”
她指尖轻抚过食盒上的云纹,“但此番下江南途中,臣遇伏重伤,是太师出手相救。”
牢房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在楚陌苓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
“父侯自小教导臣,要行正义之事,做正直之人。燕南飞此人虽重权势,却未曾做过对雍和不好的事,也不曾公然忤逆过陛下的旨意,恕臣难从命。”
行止鹿突然冷笑,鎏金步摇在鬓边剧烈晃动,“殿帅,这麽多年了,你还是太过天真。如今仅仅因个不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的救命之恩,便放弃了三年前昌宁之战时与燕南飞结下的深仇大恨,”
她拍案而起,凤眸微眯,“倘若镇北侯在世,想来也会寒心。”
“燕南飞公然分了皇权,难道不是觊觎皇帝那位置吗?这就是祸根!你依哀家所言,可免雍和数年战乱,何尝不是行正义之事?”
楚陌苓指节泛白,却依旧沉默。
行止鹿坐回椅中,摩挲着手腕玉镯,语气忽转柔和,“殿帅,江南一行之前,哀家就给过你机会。眼下是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了。”
“若太师确有谋逆之举,”楚陌苓单膝跪地,铁链铮然作响,“臣自当亲手诛之。但若仅凭臆测就要臣杀害朝廷重臣。。。。。。”擡起头的瞬间,她眼底锋芒毕露,“恕难从命。”
“好。。。。。。好一个恕难从命!”行止鹿一改往日里那副温婉端庄的模样,面容此刻因愤怒而扭曲,凤眸中寒光凛冽,“殿帅平日同燕南飞那般针锋相对,难道都是逢场作戏不成!”
楚陌苓缓缓垂下眼帘,长睫在烛光中投下一片阴影,“娘娘明鉴,臣有自己心中之道,不会错杀。”
她声音沉静如水,“游和欧罪证确凿,臣杀了他;若他日燕南飞当真谋逆,臣亦不会留情。但此刻他未有大逆之举,臣便不能动手。”
“冥顽不灵。”行止鹿怒极反笑,广袖一甩,带起一阵凌厉的香风。“楚陌苓,哀家给过你机会。”她带着一衆侍卫转身离去。
望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楚陌苓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知道,在太後心中,自己已然成了一枚弃子。
如此也好。
楚陌苓望向高墙上那方窄小的铁窗,忽然很想当面质问行止鹿:当年是如何狠下心肠,对前太子——她的未婚夫婿——痛下杀手的。
她的眸底骤然掠过一抹刻骨恨意,如同淬了毒的刀刃般锋利,却又在转瞬间隐没于深潭般的眼底。楚陌苓垂下眼帘,将所有的情绪尽数掩藏。
她缓缓转身,重新跪坐在案几前时,仿佛方才的情绪波动从未存在。她冰凉的手指执起银箸,面不改色地夹起已经凉透的饭菜,一口一口细细咀嚼。
隔壁牢房渗来的血迹在石砖上蜿蜒,她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每一口冷饭都咽得干脆利落。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