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虽然凶险,郁云凉却没做噩梦。
什么梦也没做——只记得裘皮的确很暖和,记得他半夜被惊醒几次,以为又?来了?什么?刺客。
……却不过都是些风过草响。
每次惊醒,就?有人拢着他的后颈按一按,在背上拍一拍。微凉指腹搭在他腕上,不?紧不?慢地推揉神门、内关。
郁云凉知道这只?手是谁的。
相似的情境,很容易勾起本?已模糊的回忆,让人想起过去的事。
郁云凉终于开始渐渐想起……上次他做噩梦时,祁纠的那半片袖子,究竟是怎么?皱到?不?能看的。
……一念及此,少年宦官骤然面红耳赤,闪电般地撤手,松开了?不?知什么?时候又?揪住的袖子。
袖子的主人相当烦人地笑?了?一声。
郁云凉:“……”
“没忍住。”祁纠很好脾气地道歉,“不?用管我,你?继续。”
郁云凉用力咬了?咬腮帮软肉,从昏沉里?挣脱出几分,甩开了?居然又?被重新塞回他手里?的袖子。
“你?……”他一开口,才发觉嗓子剧痛,说出的话也沙哑至极,“不?必……”
“不?必费力气,你?不?领我的情。”祁纠背下?来了?,直接替他说完,“别说话了?,养养喉咙。”
郁云凉险些把口中咬破——他终于意识到?和这人置气就?是找罪受,不?得不?磨着牙深吸口气,分几次吐出来。
那个该死的刺客,下?手极狠,他的喉咙确实剧痛,连喘气都灼着疼。
郁云凉身手不?及那个刺客,身上不?剩丝毫力气,只?能任这人自顾自折腾施为:“你?就?……一点不?怕?”
“嗯?”祁纠继续把袖子往他手里?慢慢塞,闻言回过神,“怕什么??”
郁云凉垂下?视线,没再出声。
他想问这人……难道不?怕再来刺客,不?怕丧命。
可话到?嘴边他才想起,这个人似乎原本?也不?是很想活。无定桥下?一见面,就?借了?他的匕首。
郁云凉怀中还硬邦邦硌着这把匕首,他曾想用它把眼前这人挑废脚筋手筋、刀刀剐了?,亲手剖出心脏肺腑。
这种念头……在这些天里?,都未曾再冒出过。
——可这又?怪不?了?他,谁叫这个病恹恹的废太子三天两头出状况,又?是毒发又?是刺客,忙得他团团转。
娇贵难伺候到?这个地步,怪不?得太子都做不?成,还叫那狗皇帝废了?。
还叫刺客一路追到?府上,不?依不?饶地杀人灭口。
郁云凉忽然扯住祁纠的袖子。
他哑声问:“你?想杀皇帝吗?”
……这话题就?未免跳跃得过分了?。
祁纠原本?已经开始打瞌睡,被这个问题着实震了?一震,问系统:“是怎么?聊到?这的?”
“不?知道。”系统也挺震撼,“他是不?是……因为皇帝居然敢派刺客杀你?,觉得不?满意?”
郁云凉是真可能有这种逻辑——他要杀的人从不?假人手,他还没对祁纠彻底动杀心,皇帝就?要抢在前面动,犯了?郁云凉的忌讳。
上一世?,不?论对皇帝还是沈阁这个废太子,郁云凉都是说杀就?杀、不?带半分手软,对皇权根本?没有最基本?的敬畏忌惮。
这一世?恐怕也差不?多,目前看来,他们的少年督公?暂时还不?想杀废太子。
……但对那个胆敢派刺客来灭口、想要除掉祁纠的皇帝,郁云凉恐怕已然动了?杀心了?。
祁纠收回心神,他稍低下?头,迎上郁云凉的眼睛。
少年宦官的瞳孔漆黑幽深,在月色底下?,杀意吞吐不?定,狠厉得像是亟待出鞘。
祁纠伸出手,把这把冷冰冰硬邦邦的刀往怀里?揽了?揽,扯过裘皮,盖住郁云凉冰冷僵硬的脊背。
祁纠问:“冷吗?”
郁云凉根本?不?被他扯开话题,森森盯着祁纠:“我在问你?话。”
如果?这人点头,郁云凉可以现在就?去。
上辈子郁云凉已经给皇帝下?过药,这辈子也一样知道怎么?下?手,只?要把慢性的毒变成立刻就?要人命的,一次就?能成。
眼前的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揽着他拍了?拍,慢悠悠开口:“皇上用膳,要太监先试毒的。”
“你?怕先毒死太监,狗皇帝就?不?吃了?,不?稳妥?”
郁云凉哑着嗓子说:“我可以去替那个试毒太监。”
他可以先吃解药,或者不?吃解药。
反正毒死皇帝这事不?可能善了?,再怎么?也要搭上一条命,郁云凉不?介意拉着老皇帝一起死。
……这念头还没转完,揽着他的那只?手就?向上抬,落在他的脑后,用他极为陌生的力道揉了?几圈。
“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祁纠低下?头,看了?一阵,轻声问:“这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