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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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器摔裂成几块,蒋行用力太大,细小的瓷片崩坏,从陈珂的脚踝旁飞过去,陈珂硬生生站在那里没敢後退,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也不知道为什麽蒋行就突然发了这麽大脾气。
但这肯定不会是一只小猫的问题。
“怎,怎麽了?”声线颤颤巍巍,陈珂还是耸肩仰头,鼓足勇气去帮蒋行解领带,脱西装。
蒋行“啪”的一声打掉了陈珂的手,他故意用了力气,拍在陈珂手面上的声音清脆,拿开手时,几乎是立刻那块皮肤就红肿了起来。
陈珂倏地把手收回来,捧着手满眼都是惊慌无措和恐惧。
“你把垃圾带进我家,你还好意思问我怎麽了!”蒋行步步踩在瓷片上,咯吱咯吱的用力声要刺破耳膜,他神情冷漠,语气讽刺,步步逼近的身影几乎笼罩住了整个矮身下去的陈珂。
“当年那个,陈珂,你後来怎麽处理的?”菜品刚上完,有一盏海参小米粥,粗粮养人,蒋行挽起袖子端到白榆手边,手只顿了几秒就平稳的放到了桌面:“几年前的事了,怎麽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白榆面上是真心实意的担忧:“当年我心里承受能力太弱,”他眼神躲闪,有些不好意思直视蒋行:“见到那种······那个场面,又被你们,被那些话震惊到了。说实话,”白榆喝了点手边的葡萄酒才继续下去:“这件事震撼到了我的一些观点,我突然对这个世界人间有些迷茫了,我以为出去走走便能寻找到答案。”
白榆耸耸肩:“显然,我现在认为我有准备能试图去理解你的行为了,所以,当年那件事你是怎麽解决的。”
蒋行尝了一口面前的鹅肝,细腻,入口即化,他仿佛没有听到白榆的问题,甚至在对方开始发问的第一句时,挑捡起了面前的菜肴,小小的拈起一块,唇舌轻轻一抿,鲜嫩的汁水淋漓,他就轻而易举的品尝到了一条生命:“你尝尝,这块鹅肝不错。”
白榆和他对视,光影在身後将房间切割,举着的酒杯慢慢放到桌面,紫红色的影子被拉长,慢慢的,白榆笑了:“蒋行,你果然还是不明白。”
他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蒋行却只当他在故弄玄虚,高脚杯的清水洗去了口腔中细腻的滋味:“有些事情解决了就结束了,何必又重翻旧账。”白榆没再固执的偏要问下去,他只点了点酒杯:“蒋行,愿你当年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蒋行绅士的将白榆送回家,他一路复盘,白榆才刚刚回来两天,两人连饭都只吃了两次,白榆就突然且迫切的提到了当年那件事,还是在这麽一个陈珂吵着闹着非要出去的时间段。
一个巧合的不能再巧合的时间。
当年那件事是笔糊涂账,事後蒋行查到了那个药量不足以让他失控,谁都没能算到他的体质如此敏感,可这件事同样也不能怪到蒋行头上,是陈珂对他下药,是陈珂心怀不轨的,所以他被折磨成那样是罪有应得。
他本该进监狱的,是蒋行放了他一马,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两个人仿佛都有错,但又分不出到底是谁害谁更深。
糊涂着糊涂着,日子本来也能这麽过下去。可目睹这件事的另一位当事人,突兀的提起了过往。
蒋行从不信什麽巧合,过于巧合的巧合大多是处心积虑,可是,在车里看到别墅窗户里泄露出的光时,蒋行也有瞬间怀疑,陈珂那个傻乎乎的人,能做出这种事吗?。
他那麽傻,连下药都不知道避开监控。
可开门後,陈珂那张蠢到家的脸笑的那麽灿烂,那麽快乐,好像出门的这一天是这三年中,他唯一快乐的日子,猛然的,一股比白榆提起那场陷害更愤怒的火焰,直冲太阳xue,瞬间吞噬了蒋行的理智。
他举起了手,肌肉反射似得,陈珂眼中的喜悦还没褪去,整个人在衣衫下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僵硬的像个木头,蒋行的心脏一紧,泵出酸涩,手便落到了那个占满陈珂馀光的破烂陶瓷上。
“这个垃圾,怎麽配进我的家!”他几乎是低声怒吼。拉不下脸翻旧账,就开始无缘无故的找茬,陈珂整个人都被吼着缩着跪到了地上:“这,这不是,垃圾,是个陶瓷。”他结结巴巴的解释着,努力向蒋行说明这是他正规渠道买回来的小猫,不是从什麽肮脏的地方捡来别人不要的东西。
“我,我从学生,手里,买来的。”陈珂被吓到打嗝,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要停两三次才能讲完,“我花了,钱的。”那件事过去了好几年,翻旧账也不是这麽个翻法,陈珂这个笨蛋绞尽脑汁,也不可能从一个小小的陶瓷摆件上,猜到蒋行发怒的原因。
蒋行的脸色随着他的解释越发难看,那根真皮腰带,纽扣一碰就能发出清脆的撞针声,咔哒一下就能让陈珂抖三抖,他语气古怪的问:“你哪来的钱?”
“你的钱不都上交给我了?”
“你什麽时候存的私房钱?”
“你为什麽要存钱?”
“你存这笔钱是为了做什麽?”
“你存了多少?!”
“你明明说了,你所有的钱都要给我,为什麽你手里还会有我不知道的钱!”
问到最後,蒋行一脸被欺骗,受伤的表情,陈珂还没来得及解释些什麽,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容就变成了深海海妖,咬牙顶腮:“你根本就没想赎罪!”
在皮带劈头盖脸的残影中,陈珂还陷在怎麽就变成这个局面的茫然中,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头脸,大声道歉:“不买了,不买了,我再也不买这种东西了。”他实在想不通蒋行生气的原因,竟真以为是这麽个小东西惹了对方不快,只会嗫嗫道歉。
陈珂那麽高大一个人,身量肌肉都有,蜷缩在一堆碎片旁,被人擡擡手就吓到捂头躲闪,像个被雨淋湿的小狗。
可笑可怜,却又有点别样的感觉。
于是陈珂就被拖到客厅,巴巴道了半宿的歉,也做出了几十遍不会再藏钱的承诺,他身体力行的记住在这里,他的东西在这里是不被允许摆放的。他也明白了,为什麽这几年,他的睡衣洗薄露出了洞,蒋行嘲笑了好几次,也不肯再给他多买一件睡衣。
陈珂噙着泪昏睡时还在小声的道歉:“不买了,不买了,再也不买了。”
这晚失眠的人变成了蒋行,他认真打量起这个睡在他身旁,嘴角下垂,眉眼都带着几分窝囊劲的人,想起也是这个人,原来在健身房阳光灿烂又一脸不好意思的问他:“你还没私教吗?”
那时候他很容易害羞,却又自信天真。
蒋行在陈珂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点曾经开朗的样子了,他已经被用愧疚,责任还有很多不屑,变成了一个只会在家里做饭洗衣的人妻。
没有朋友,脱离社会,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附庸品。
陈珂不再是那个陈珂了。
蒋行愤怒了一夜的心,因为这个认知,直愣愣的坠入到了无底深渊,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深渊之下是什麽。
陈珂怎麽也没想明白,为什麽他只是买回来了一个瓷娃娃,第二天醒来蒋行却让他滚出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