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玻璃碎片又没扎在她自己身上,她又怎麽可能知晓江慧慧的苦楚,故而她在警察面前开始喊冤:“江慧慧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差,这能怪我吗?我只是象征性地警告一下她,她老觉得所有人都在欺负她!但其实放在平时谁会管她啊!她自己要死要活还赖着别人了?如果不是她抢人在先,还偷了陶醉的钱,谁又会采取这种方法让她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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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醉。。。。。。
是那个有点微胖,还烫着一头卷发的女孩。
“陶醉人呢?”萧培皱着眉。
“我怎麽知道!江慧慧一出事她就下楼了,她才是罪魁祸首,这件事情跟我有什麽关系?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稍微警告了江慧慧一下而已,警告一下。。。。。。”话越往後说,蒋璐的声音就越低。
她自己也开始慌了,尤其是面前站着两个货真价实的警察的时候。
这会儿林壹的手机震动几下,林壹擡眼看师父半秒,低头便把网警同事那边反馈过来的信息粗略浏览一遍。
偌大的走廊上谁也没有说话。
蒋璐梗着脖子,死死盯着眼前的警察。
林壹扬起手机,当着萧培和蒋璐的面把网警同事那边找出来的视频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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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画面有些抖动,但清晰地记录了江慧慧在厕所里挣扎再到被扒光衣服丶被扇耳光丶被辱骂各种难听的词汇的全过程。
蒋璐和陶醉的声音在这里面被记录得很清楚。
——“陶姐,这婊子之前勾引简哥的事儿还没有算账呢,她把你男朋友都骗走了,又盯着你口袋里的钱,这事儿不能就这麽完了,咱们最好别放过这种人。”
——“还敢反抗?你是不是还嫌自己身上不够脏啊,看到你就要呕了,自己长得那副掰样子还有脸去找男人啊,你妈是做鸡的你也是做鸡的,一家子都是鸡婆。。。。。。”
——“江慧慧,你要是敢报警你就完了知道吗。”
——“长长记性,我们为什麽不打别人就打你?自己反思吧!这些玻璃碎片是你应得的!下次,别再让我抓到你!滚吧!”
扒开江慧慧衣服的几个人没有被拍到全脸,却被拍到了衣服的颜色和头发的样式。
江慧慧的哭声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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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璐申辩道:“我真的只是警告一下她而已,玻璃碎片也不是我扎的,都是陶醉!”
“所以你的警告就是指你和陶醉合夥让别人扒开江慧慧的衣服录制视频发上网?”萧培愠怒,“谁给你的权力脱人家的衣裳?谁给你的胆子去录视频!你警告人的时候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已经触碰法律底线了!”
蒋璐低头,手指紧紧搓着衣角,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她後悔道:“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一句轻飘飘的“我不是故意的”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那这个世界上要多出多少冤案。
萧培没理会她的道歉,只是挥挥手让她进教室学习,然後带着林壹下楼了。
“不带回所里?还有那个情节最严重的陶醉——”林壹问道。
“等证据链完整之後,我去请示所长,到时候看看要不要拘,如果要拘的话,是带着手续直接来学校带人走,还是联系家属让她们来自首,”萧培沉思道,“这件事的社会影响很恶劣,弄不好分局要介入的,而且她们已经高三,早就到了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的年纪。”
林壹点点头:“受害人那边呢。”
“有教导员和吴儿在,应该能开导开导,但我估计她那个情况还需要心理医生帮忙,”萧培叹气,“她可能要用一生来治愈这件事带给她的伤害,而那些对她不好的人,是完全不会感到任何愧疚的。”
一个人被欺负到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自愈。
其实这种案子萧培以前接触过,在所有有关乎校园暴力的案件里,几乎所有的施暴者都说过同一句话——“我又不是故意的”丶“我只是想跟她开个玩笑”丶“她太敏感了”丶“她不懂得开玩笑”丶“她不合群”丶“我看她不顺眼”。
旁观的人,害怕惹祸上身,所以从未伸出援助之手,因为旁观者,并不想跟受害者一样被孤立被嘲笑。
受害者总是被打上自卑懦弱敏感的标签,但究竟从什麽时候开始,敏感丶不合群也成为了这些施暴者施暴的理由?
是受害者真的敏感懦弱乃至于不合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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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有点难受,”林壹呼了口气,坐在桂花树下,摘掉警帽,觉得很闷,“我。。。。。。有点窒息,如果早点把这种事情扼杀在摇篮里,比如在江慧慧第一次说起她的经历的时候,我们就立马着手调查,今天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看到的,”萧培安抚他,在他汗湿的头上揉了几把,“林壹,我们尽力了,你也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最重要的,是让那些施暴者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把自己拉进过去的漩涡里。”
林壹摇摇头:“她们得到惩罚,不一定会真的悔改啊。”
“那也好过放任罪恶逍遥法外,不是吗。”萧培轻声说。
施暴者被施予法律制裁後,往往声泪俱下,悔不当初。
但这些人并不会觉得愧疚,他们虽然後悔,但只是後悔自己为什麽被抓住,後悔自己没有小心一点,他们并没有一星半点的丶对于受害者的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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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着细雨,一点点落,林壹的手有点凉。
萧培就这麽陪着他一起坐在校园的天竺桂下,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缕读书声。
新人入警,会迷茫,会因为一些案件感到自己的力量太小,会自我怀疑,会难过,会不断反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