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我。。。。。。我不知道我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为什麽要这麽说呢。”白予停道。
“自从我一来所里,好多人就觉得我一个女生,什麽事儿也办不好,我总是被老警察们护在後头,比如今天,其实我被水泼了根本没事,我也可以像你们一样去调解居民们的纠纷,但是师父,您让我赶紧回去,说怕我着凉,”吴小莉语气淡淡的,“可我也是警察啊,虽然只是个见习警员,也不是警校出身,可我跟别人比,差不了多少的。为什麽大家有事儿都不叫上我呢。”
白予停笑笑:“你是觉得,我们对你的保护有点过分了是不是?”
“也不是,就是。。。。。。我觉得其实有的事情我也能做,我即使做不好,也会努力去学着怎麽做,师父,您每次都不乐意让我打头阵,我以为您晾着我,或者看不起我,把我当工具人,”说到这里,吴小莉有点激动,“只是因为我不是警校出身,因为我不专业,因为我年轻,因为我是女孩,因为。。。。。。我出身农村?”
她这话倒是真情实感。
同样是考上来的,同样是新人,林壹有个光荣的爹,所以所长在他来报道的头一天就已经想好分配谁做他的师父了,而且每次所里有什麽事儿,林壹事事都抢在前头,很爱出风头。
这样一来,吴小莉跟他是一起考上来的,差别就慢慢出来了。
因为林壹父亲牺牲的关系,他又跟着萧培,而萧培是分局下来的精英刑警,所以全所人的目光都放在林壹身上,都说林壹有他父亲当年的姿态,一定前途无量。。。。。。
但是吴小莉来了这麽段时间,所里没几个注意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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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背景,所以大家都轻视我,”吴小莉顿了顿,“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我小时候经常帮家里做事,力气跟男警察比差不了多少。当时高考报志愿,我爸妈都说派出所警察没出息还穷,不让我报警校,我听了他们的意见,读了中文专业。”
白予停坐在她旁边认真听着。
吴小莉吸了吸鼻子,又道:“可後来我毕业了,我还是觉得我想当警察,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当警察,我一直以为只要我穿上了这身衣服,就可以帮到很多人,不说惩恶扬善,起码能让那些来派出所报案的人得到一些宽慰。。。。。。”
“十几年前,我和萧培高中毕业那会儿,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白予停笑说。
“我老想帮别人忙,但是这段时间工作上遇到的那些警情,总是让我觉得,我明明很努力了,却还是跟什麽都没做一样,”吴小莉擡眸望去,“江慧慧跳江的那个警,我除了在警车里等你们救上她之後充当安慰她的角色之外,就什麽都没做过了。後来她在学校里出事,我作为警察,没有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甚至在她报警之前,我从没有想过她在学校里被人欺负的可能性,没有做过任何犯罪干预和自杀干预。。。。。。如果我当时想得多一点,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
然後,她想到自己的原生家庭,不知道自己执意当警察而不听从家人的话去当老师,这个做法到底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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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予停宽慰道:“自己选的路,当然是最正确的路啊。你觉得自己做得不够,这是好事,你懂得反思,懂得人情世故,心思很细腻,会因为一些没做好的地方而自责,这是很好的,比所里大部分神经大条的男警察好多了。”
“但我什麽都没做啊。”
“慢慢学嘛,没有谁一开始就能大包大干所有的事,你师父我当时刚入警,接到的第一个案子是什麽,你知道吗?”白予停笑笑。
吴小莉摇头。
白予停回忆起自己刚入警的时候,有点忍俊不禁:“那会儿有个老太太,家里养的猫掉进旱厕了——就是以前村里那种老式的厕所。当时我跟着我师父接了这个警,过去一看,那地儿臭烘烘的,猫在旱厕里头嗷嗷叫。”
吴小莉看向白予停。
白予停又道:“旱厕那味道我这辈子是不想再体验一次了,那会儿我真的特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麽办,结果我师父直接把我推下去,说‘白予停,你去把猫捞上来,年轻人不能嫌这嫌那’。然後我脑瓜子嗡嗡的,在旱厕底下,差点没给熏死,後来猫是捞上去了,我回所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扎进去洗澡,当时全所的人都以为所里厕所炸了,萧培那家夥更是整整三天都不想跟我同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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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沉默一会儿,吴小莉给逗得一笑。
倒是没想过一向温柔的师父还有那种黑历史。
“你看,你一来就接了个跳江的警,即便只是安抚孩子的情绪,也比我当年做得好太多,你很心细,也很会说话,你想没想过正是因为你开导了江慧慧,所以才给了她遇到伤害时选择报警的勇气呢?”白予停打趣道,“我当年捞猫的时候,没控制好力气,把猫毛都揪秃了,那老太太反而哭得更伤心,我都不知道该怎麽安慰她,我脑子一抽,就说‘哭啥啊,毛秃了而已,大不了我给您再买一只呗’,那老太太,差点去所里投诉我——所以你已经很好了,不需要给自己再增加什麽负担。”
说得也有道理。
吴小莉擦干净眼角的湿润,又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好点了吧。”白予停问。
“好多了,”吴小莉轻轻叹气,“但是师父,我还是很迷茫,我不知道我该干什麽。”
白予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顺手接住从一旁的树上飘下来的银杏叶。
他说:“迷茫是正常的,迷茫是好事,因为人只有在迷茫中才能找到那个真正的自己,才能找到自己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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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来天上的云慢慢被拨开。
雨後阳光倾洒下来,地面湿漉漉,却暖融融的。
白予停起身:“情绪收一收,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咱们,你不是说,要把欺负江慧慧的人绳之以法吗,那我们就和大家一起努力,帮她找回公道。”
吴小莉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也跟着站起来,微笑:“好!”
她看着白予停跨上自行车的身影,心里的那些压抑慢慢消去许多。
谢谢师父,她在心里默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