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地球早已超越碳基生命形态的桎梏,清洁能源如空气般普及。
九成的人类选择将身体改造成“赛博格”,他们的脊柱闪烁着微光,神经元与云端联通,思维可以上传,意识可以下载。
他们不再需要睡眠或进食,只需定期充电与系统更新。
他们的眼中没有欢乐或悲伤,只有算法的精准与效率的极致。
她还被送到了一颗类地星球。
那是一场梦境里都不曾体验的颠倒奇观。
她看到约有三层楼高的两只水熊虫(一种生命力极强的微型节肢状动物,长约一毫米)——这原本是显微镜下的微生物,此刻却是憨态可掬的庞然巨兽。
水熊虫正伸出半透明的触手,捏起两只活体微缩恐龙,在一块星光棋盘上缓缓对弈。
棋局裁判是这颗星球的主人——一只大约三米高的橡皮鸭,模样滑稽,却有一双庄严如神明的眼睛。
而最震撼的旅程,发生在“宇宙博物馆”。
那是某个高等文明遗留在黑洞边缘的奇异空间,专门收藏多重宇宙的各种生命形式。
她隔着冰冷的舷窗,目睹沙砾状的矽基生命在陨石带中翩翩起舞。
液态硫基生物以雷电为笔,书写一首首炽热的情诗——那些文字无法被地球文明译解,却在她心中激起一连串情绪的涟漪。
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些漂浮如鬼魅般的等离子智慧体,它们靠近她後,竟聚合成一串闪耀着玫瑰色光芒的双螺旋——那是她的DNA,是另一个宇宙里,以能量形态存在的“夏清扬”!
现实生活里,她不过是一个从互联网大厂辞职丶创业失败後欠债丶患有焦虑症和抑郁症的35岁女人。
而在多重宇宙里,她亲手触摸过巨型水熊虫的触手,闻到过硫基生命释放的电流气息,甚至感受过“自己”肉身的消融。
她是见证者丶是灵魂旅人丶是游历无限的“可能性工程师”。
她也逐渐变得宽广。
过去她会笑那个在撒哈拉迷路的清扬,觉得她有点作死;会暗自为嫁给队草的清扬惋惜,觉得她甘于平庸;会隐隐羡慕那位P大毕业的“职场教母”,又怀疑她是否早已丢失了本心。
可时至今日,她只是静静地观望丶感受。
她曾查阅过无数关于多重宇宙的资料,试图用量子理论丶弦论丶各种平行时空假设去解释这一切。
她也曾反复思考:在千千万万个她之中,为什麽偏偏是这个“她”,被猫洞选中?
是因为某种频率的共振?是因为某种尚未揭示的命运算法?
她不得而知。
但她清楚,终有一日,猫洞也许会关闭。
而在那之前,她还会继续走下去。
带着对蓝妹妹温热咕噜的眷恋,带着对另一个她静静倾听的感激,带着永不泯灭的好奇心,去一一穷尽那些被命运遗漏的可能性,去体验亿万个平行宇宙,去凝视那些闪耀与卑微丶挣扎与和解丶失败与伟大……
最终,于庞杂浩瀚的多重宇宙丶于亿万个可能中,去找回那个真正的丶完整的——
夏清扬。
夜晚九点十分,何毕站在打印室门口,听夏清扬碎碎念。
她算是个安全的树洞,不知道对面这位进过精神科,不会心存偏见,胡乱贴一些“精神错乱”丶“幻想性逃避”的标签。
尽管如此,夏清扬也吝于和何毕分享自己的悲情前半生,也并不愿让何毕窥探其他夏清扬的人生。
她只是为了请何毕帮个小忙,便铺垫了猫洞的运行机制和自己的一小部分奇遇。
然而何毕听得脑壳发麻。
对一枚不爱好科幻的文科生来说,那些宇宙奇观纯属信息过载,全是无用的知识点。
“所以每晚九点半,猫洞就会发出蓝光。只要你伸手碰一下蓝光,它就能带你去心中所想的那个平行宇宙,体验一小时?”
“总结得不错。”
“简直是许愿池啊!你想撸猫,你就去找有猫的那个自己。如果你好奇点别的,还可以去外星球?”何毕搓手,“就不能带点什麽回来吗?”
“试过,不行。”夏清扬摊手,“攥在手里的猫毛,回来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