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压顶,她不得不转行,卖酒,走单,陪笑,谈判。
从前是靠嗓子赚钱,现在是靠嘴皮子赚钱。
同是一张嘴,换了个用法,本质没差。
她就这麽劝自己劝了一路,二十年过去,靠嘴养活了一家老小。
只是唱歌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公司年会,她报上去的独唱节目,总被提前毙掉。
客户应酬主打喝酒玩骰子,谁愿意听一个“销冠”唱歌?
偶尔在家开个麦,还只能轻声哼哼,不敢用上共鸣腔,怕扰了家人休息,惹来邻居砸门。
“……所以你今天许的愿是?”何毕看着蔡紫菱的背影,茫然发问。
“我许的愿是随便干点什麽,能让我今晚踏实睡个好觉。”蔡紫菱话音未落,人已走到教室门口,隔着门上的玻璃往里打量,“这儿很像我初中的音乐教室,只是里面没有钢琴和座椅。学校这栋楼……应该快拆了吧。”
两人推门进去,墙上果然刷着一个硕大的“拆”字,鲜红色的笔墨还未干透。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蔡紫菱站到讲台上,开始了她的小型演唱会。
听衆只有墙壁丶地面丶天花板,还有何毕。
空荡荡的教室带着天然混响,像反复倒带的老式磁带机,把蔡紫菱的声音层层叠叠地印在空气里。
她的嗓音起初带着些许沙哑,却越唱越铿锵,每一个高音都是从旧伤口中流出的光。
何毕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像被某种力量封印住了。
——她是沉默的见证者,被猫洞卷入他人灵魂的高潮现场。
窗外,几个脑袋悄悄探了进来,估计是下晚自习路过的中学生,身着校服,手里还捧着奶茶。
“不是闹鬼吧?”
“阿姨这是在干嘛?”
“是不是哪个节目组在录快闪?”
这随口一问,点燃了何毕的灵感。
她掏出早无信号的手机,对准蔡紫菱,按下拍摄键。
蔡紫菱馀光扫到何毕举起手机,唱得更投入了。
小朋友们听了几首後,留下些稀稀拉拉的掌声,一个个悄悄离开了。
蔡紫菱还在一首接一首地唱,从华语金曲到粤语老歌,从英文流行到抖音神曲,唱到嘴唇干裂,嗓子像灌了火。
一口气唱完十几首後,她突然安静下来,深呼吸几下,嘴角牵起一抹笑。
何毕在讲台下,揉了揉拍疼了的巴掌,也冲她笑了笑。
“我要是晚生二十年,说不定也能做个十八线网红,靠着翻唱混饭吃。”蔡紫菱嘟囔一句,声音里带着自嘲,也带点不甘。
“现在也不晚啊。”何毕从背包里摸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晚了晚了。”蔡紫菱接过水,狂喝几口,再看着窗户玻璃里映出的自己——抹着亮粉眼影丶眼尾爬满细纹,轻声道,“你开始关注医保房贷养老金的时候,心气就没了,嗓子也不灵光了。最重要的是,一刻都不得闲,哪有时间唱歌。”
风从走廊那头卷来,裹住她那身还带着汗意的格子衫。
她把水瓶轻轻放到窗台上,“这里的时间不作数,以後可以把没时间做的事,都放到猫洞里做。”
“对啊!我们可以通过猫洞‘偷时间’!”何毕像是想到了什麽。
两人默默走出学校,踏上静得出奇的街道。
街上空无一人,店铺都紧闭着大门,连一只乌鸦或飞蛾都没有。
这个宇宙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和静音键。
“有点像灵异片,”何毕忍不住挽起蔡紫菱的胳膊,身体紧贴着她,“你不害怕吗?”
“怕什麽?”蔡紫菱忽然站定,“就算来个鬼,老娘也能把她唱跑。还想听歌吗?随便点!”
“你会唱邓丽君的《南海姑娘》吗?”
“这麽老的歌?”
“我妈喜欢唱,我小时候她抱着我去海边玩,唱给我听。但她肯定没你唱得好……”
何毕又话密,但蔡紫菱不给她机会,兀自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