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厌倦我的照顾。你会喜欢很多新的朋友。”
所以有了新的朋友后,宿天水不再课间搭理他,和其它的朋友跳舞开始回避他,会和别人吃饭,会不想和他一起放学。
“不要说了。”宿天水帽檐下的眼睛红了一片,“你凭什么随便定义我。”
池历抬手摸了摸他的眼角。
“你觉得我是傻子吗?”宿天水气坏了,“我又不是谁都喜欢的。”
“我也不缺朋友。也不需要你去解释什么,做什么大好人。”
“我也不想让他们围在身边。”宿天水眼里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委屈涌上来,“池历你不要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他们都还在适应某种生硬的变幻,像是懵懂的孩提学路,战战兢兢害怕摔倒,没有安全感,所以常常在情绪里试探和磨合。
宿天水讨厌这种定义,就像是宿国强认定一个小孩不能接受母亲离世,所以用“乖小孩”这个词来哄骗他听话,并且时时刻刻试图让宿天水变成他认知的乖小孩,好让他觉得自我的养育是合格且负责的。
这种定义从来没有问过本人的意见。
宿天水推开池历,打开门,客厅的灯暗着。
他像是寻求安全感一样黑着灯,抱着沙发的抱枕微微蜷缩在沙发里。
他明明想的都不是这样,他觉得池历不讲道理,喜欢倒打一耙。
是池历说要颠倒大人们定下的关系,要照顾岁岁,做他永恒的夏天,带他看蝴蝶,载他在风里游驰,说要一辈子顺着这阵关系走,他认真地应诺这种认识一个月的幼稚,觉得有些荒唐,却也已经准备好了一辈子去承载这种缥缈盛大的游戏。
池历却认定他需要朋友。
然后把他扔给其它同学聊天吃饭,然后不再做他的唯一,对别人笑和别人聊天。在宿天水发现自己强烈的占有欲并且承认后,池历又讲了一段池历自己认知的故事和定义,来扭曲事情的起源。
这真的很坏。
他气愤到委屈,一件一件掰开地说,说到一半,眼泪已经沾湿了眼尾:“……我只是不想你看我跳小鸭舞……所以我想你先回家。……我不喜欢同学们因为热闹围着我,我不喜欢听他们聊天,我也听不懂……”
他们不是池历。
“我喜欢被班级接受的氛围……因为那样周遭是柔的圆润的,不是尖角的尖锐的……”他的指尖轻轻比划,然后缩回到抱枕后,“那样和记忆符号一样,让我很有安全感,很安心。”
他像一个有雪白肚皮的刺猬周身带刺,却还是想埋藏在柔软草地里,想贴在鲜绿童话般的草地里打滚,而不是冰原沙漠或者孤独的荒地。
“我不是什么都喜欢的。”他又吸了吸鼻子,轻声地重新说:“我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不喜欢他们围着你和你讲话,然后你不理我。我不喜欢和大家一起吃饭,我们座位被隔开。我也不喜欢现在这种感觉。我喜欢蝴蝶飞走的时候,喜欢树荫下的躺椅……”
“我已经说了我占有欲强,我很不对……可是你还是要给我找个别的错安在我的身上……”
宿天水把抱枕压在腿上,抱着手托着下巴。
窗外的光浅浅照进来给他披上一层浅淡的光,他的泪痕在脸颊落下银色的莹润的光,委屈可怜的让池历心里猛地一痛。
“岁岁别哭。”
池历身材高大半跪在地上,仰身擦掉他的眼泪,他心疼又有些不知所措,桃花眼轻颤,又从岁岁的话里得到了答案,解开了心底深层打死的结,一种释然轻漫开。
他说:“是我的错。”
抬头眼神是极尽温柔地看着宿天水。
“对不起。岁岁我和你道歉。”
宿天水抱紧抱枕:“嗯。”
末了,他又自己从书包拿了纸擦干净眼泪,很倔强:“我没有哭。”
又轻轻说:“你不要道歉三遍……一下就够了。”
静谧的屋内只有一道窗前的光,透过来,落在沙发上只有一摊烫落流淌的白河。
池历背光,仰头的时候深邃的线变成浅灰色,拉住宿天水的手,宿天水抱着抱枕坐在光河里没有动。
池历半跪着从低仰高,摇了摇他的手:“可以原谅我吗?”
“嗯?”宿天水要等他说清楚。
“我刚刚没说完的事是——我对你有同样的占有欲。”
池历被父母从生命线里抛下,被整个生活十几年的城市抛弃,被从整个世界斩断,他的关系的掌控欲本身就滋生了一种占有的欲望。
池历的声音总是沉冷的,像是寂原上的北风或是北洲岸边的浮冰,不动声色地讲出最有感情的话:“我不想他们围绕着你,不想和你分开吃饭,不想你让我一个人回家。我想你是被我掌控的,而我同样也只唯一受你掌控。”
“就是这样,岁岁。”
我们是一样的,像是两个孤独的野兽在混乱繁杂的世间相遇。
池历:“我原本想这世间上的人总是健忘的,同学们因为某种情绪忽然想认识你,又会在熟悉后找到那个适合离开的时间。”
“但是我不想等。”池历把额前的头发撩向后边,垂眼落出锋利的眼角,“所以我今天跟他们坦白了。”
宿天水想起今天如复往常的清净,捏住池历手指不让他动,低头错开眼神问:“你坦白了什么。”
“我说我只想和你一起下课聊天,一起吃饭,一起回家。”
宿天水恼羞成怒:“有病!”
池历站起身弯腰挨近他,轻声说:“我说,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