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礼说的平静,但这些过往在时雨心中掀起狂风骤雨。十几岁的少年,往昔的天之骄子,在冷宫中以肉身哺鹰,只为了得到天子的一丝怜悯,为自己换得一线生机。
时雨不禁用力握住了两人交握的手,指节泛白,忍着眼中的泪不在他面前滑落。
李守礼安抚地摸了摸时雨的头,安慰道:“十几年前之事,都过去了”。
时雨猝不及防地双手环住李守礼的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才让眼泪落入他的衣襟。
李守礼无奈道:“我真无事,你这样我有些後悔告诉你。”
时雨吸了吸鼻子,整理了下情绪,略带鼻音地问道:“章怀太子妃呢?她应是和你一起回的京”。
提到他母亲,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李守礼也难掩失落:“自从蜀州回宫,我未再见过她。出宫之後,也。。。。。。只见过两次”。
时雨还想再问,李守礼道:“你还记得益州旧宅的刺杀吗?”
时雨当然记得,那些黑衣人刀刀致命,她第一次离死亡那麽近。
“人是她派的”,李守礼语气生硬。
时雨怔住了,不由地问:“你母亲。。。。。。为何要杀你?”
李守礼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她为何如此恨我”。
他能理解他祖母为了铲除皇位威胁除掉亲子,他能接受他们兄弟几人沦为皇权路上的牺牲品,但他无法接受他母亲对他的冷漠和伤害。
日影渐渐西斜,人也越来越少,李守礼和时雨停在一个空旷处,对着浩渺的烟波,神情转为严肃。
“我父王被贬蜀州时,有些对皇祖母不满的旧部也悄悄隐匿至蜀州,想助我父王起事。但我父王当时已心灰意冷,至死都不愿违逆祖母。我父王去後,这些人只得继续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为掩人耳目,成立了江湖门派凌渊门,此为我势之一”。
“殿下”,时雨出声打断李守礼的话:“我只是想了解这麽多年您是怎麽过的,不必告诉我这些”。
李守礼拉起时雨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一下:“你既选择了我,你我即为一体,你当了解这些。我也知你并非寻常闺阁。若非女子,倒是天生的相才,你知道这些,方可助我。”
时雨本来愁怅的情绪被李守礼这句话散去不少,噗嗤笑了一下:“殿下还真是人尽其用,难怪那麽难找的兵书都能找到。”
李这礼伸手把时雨一揽,轻声道:“张相为我养了这麽个出色的慕僚,不用岂非暴腆天物?”说完双唇已向时雨凑去。
时雨伸手挡住李守礼的嘴唇,纤眉一挑:“单凭个远离朝堂的江湖门派可成不了事,殿下接着说”。
李守礼拉下时雨的手,捏了捏。
“皇祖父在临终前将蜀中的一支皇家亲卫交予我父王手中,如今令牌在我手上。此为势二。”
时雨眉头微蹙,仍然摇了摇头:“还是太远”。
夕阳将曲江染上一半红妆,几只水鸥扑棱着翅膀俯冲嘶叫,颇有金戈铁马之势。
李守礼双手负後,仿佛看到了不远处即将到来的一场厮杀,幽暗的眼神中似有火苗跳跃:“剑南道节度使顾琰是我的人,二年间,利用禁军抽调遴选之机,已在宫中形成势力。”
“难怪在太子宫变那夜,殿下能如此快速地调动禁军。”时雨喃喃道。可随後脸色一变:“是不是也因为如此,陛下开始对殿下起疑?”时雨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键。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句话等于默认。
时雨十分内疚,李守礼费尽心血布局多年,本可伺机而动,占尽先机,却因为她不得不提前。
“隆基已持我令牌秘密前往蜀中调遣飞鹰卫,现下已在来京路上。”
“临淄王?”印像中那个活泼爽朗的少年,竟也是其中一环。
李守礼看着时雨,和盘托出他的计划:“不错,如今李唐皇室凋零,武周之乱刚平,韦氏又岂图效仿干政。东突厥在北方壮大势力,力图南下。吐蕃则贼心不死,不断扰我西南边境。内忧外患,国祸将至。隆基英武果断,雄才大略,李唐皇孙诸人,无人能出其右。如他登基,可至少为我大唐续命百年。”
时雨愕然道:“殿下,您不是说你。。。。。。”
李守礼刮了下时雨的鼻尖,笑道:“我虽心系李唐,却无心皇位,这就是我和隆基的区别”。
时间在二人低语中慢慢流逝。明月缓缓升起,一弯银鈎挂在江面上。微风拂过,江面泛起层层涟漪。
“该回城了”。李守礼有些感慨:“今日是乞巧,本想邀你曲水流觞,没想到只说了些烦心事,白白辜负了美景。”
二人今日总算是敞开心扉,毫无保留,时雨毫不在意道:“来日方长,殿下稍等”。
她朝卢元招了招手,不大一会几人过来,拿了几只灯笼。
时雨拿了一只递给李守礼:“殿下,这是我家乡的孔明灯,我们把愿望写在灯上放飞,一定能实现的”。
李守礼本不信这些,不过也不扫时雨的兴,思索了几息,在灯上落笔。
时雨带的灯笼多,几个人纷纷将愿望写在灯笼上,一一放飞。
孔明灯越升越高,越飞越远,与繁星交相辉映。微风吹过,灯盏轻轻晃动,烛火闪烁,几人仰头凝视着这漫天的灯火,心中是对未来的祈愿。
“事事顺心”,时雨默念道。
“年年有鱼”,李守礼注视着时雨,有你相伴,前路无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