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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周俨,还是陈毓?”◎
最後那根红绸也没挂上去。
那些声音,她方才明明听得分明,如银练的飞瀑潺潺作响,还有风声呜咽而鸣,在周俨俯身虔诚亲吻她的时候,她好像什麽都听不到了,只有他急促的呼吸,有含混的水音。
最後她结束这个漫长的吻看向他,他阖着眼,犹在重重地喘,片刻後睁开眼,看到她时,目光亦落到她唇上,像是下意识的动作般,他又吻过来,祝琬亲亲他的唇,而後埋头钻进他怀抱,他大概不能在这边久留,她又已经站得有些累了,于是她指着远处的山顶说道:“我想去那里,你带我去。”
周俨没问她要做什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抱着她离开佛塔的塔顶,离开溪川寺在山林中疾奔。
祝琬被他拦腰抱着,手扶在他胸口,仰头看他。她忽然想到小时候在家时他面对自己时的态度,多少次,她被他那副要死不死的鬼样子气到哭得停不下来,跑去找娘亲告状……
现在想起来还是生气!
于是她张口咬他,下一刻他停下来,在林中站定,这里已经快要到山顶,他松开她垂眸看过来,“怎麽了?”
祝琬眨眨眼,“周俨,你小时候真讨厌。”
“你小时候……”
周俨瞥她,反唇相讥的话几乎已经脱口,擡眼对上她冰冰凉凉的视线时生生顿住,片刻又继续道,“嗯,我小时候很讨厌。”
“你总是惹哭我。”
“……确实。”
确实什麽确实,祝琬瞪他,却对上他满眼的笑意。
她擡手扯他衣襟的领口,露出他半侧肩膀,周俨低头瞥了眼,没拦她,也没动,祝琬盯着看了会,她凑过去重重咬了一下,应该是疼的,她清楚地听到他的低哼。
而後那里留下一道细细的牙印,她又凑上去反复地吮,最後她擡手摸了摸那处深红的印记,看向他问道:“你为什麽不躲?”
“为什麽要躲?”周俨顿了顿,擡手抚上她脖颈,“你咬我,我可以咬回来。”
他作势俯身,祝琬用手抵住他,小声道:“你不可以。”
周俨扬眉,故意又靠近她几分,“为什麽?”
“反正你不可以。”
“可惜我也怕你疼,不然我定要咬的再重些,再深些,不像你颈下的那颗痣,可以轻易地抹去。”祝琬盯着他肩膀那个牙印,有些遗憾。
她想要留下一个长长久久的印迹,以後无论他是周俨丶是陈毓,亦或者旁的什麽人,只要她看到,就能认出来。
周俨默然,片刻後开口,“好。”
祝琬本就是一时的心绪,见他连自己的胡言乱语都郑重应下,还觉着有些好笑,她嗔他一眼,转身自己往山上走。
在山腰看时,那样壮阔的瀑布,在此处不过是山峰积雪所化的溪流,祝琬伸手在石壁上接起一小捧水,触之冰凉沁骨,她用湿湿凉凉的手去摸他衣襟领口下的皮肤。
周俨任她触碰,只在她走过陡峭的台阶时擡手护着她。
其实便是没有那颗痣,她一样在当时将他认出来了。
“你何时回禹州?”祝琬忽地小声问他。
“不急。”
“你那边没事?你不怕梁王趁你不在去禹州生事?”
祝琬有些不信,他那几乎是个烂摊子,怎麽可能没事。
周俨笑了,“他如今在禹州大牢剩下半条命,若他能出得去,我让他随便生事。”
他扶着祝琬沿石阶一层层朝上走,动作温柔小心,口中说的话却泛着凉意。
“我能擒他一次,便能擒住他两次三次,他要是有那个能耐跑得出去,我倒是还能高看他一眼。”
祝琬心中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周俨只是去梁王的地盘闹了一场,却没想到,他竟然把梁王府连根端了,甚至连梁王本人都被他关到了禹州大牢。
她冷不丁回身看他,正瞧见他眼底不曾收敛的杀意,像是冰棱寒刺,直直扎进她心底。
她本以为凭他的势力,还可以跟这些人互相制衡周旋一阵,怎麽说也得经营个半年,局势才会有变动,到那时她也已经知道了祝氏和陈氏的态度,在那之前,她可以暂时不去想这些事的。
可短短一个月,梁王竟然便已落败,听他这般说的,好像经营了好些年的梁王府对上他竟毫无实力同他相抗,如今梁王本人在禹州大牢,梁王所划分的势力范围自然也一并归入他的势力所属,这局势和当时她离开禹州时大不一样了,她在定州却没听到半点风声,要麽是自家消息滞後了,要麽便是这消息被他压下去了。
前者是不可能的,定国公府如今虽不在朝中,可外面的局势同自己家是息息相关的,禹州的事,还有那几支叛军党羽,外公近来都是格外关注的,若是知道了什麽消息,也会告诉她,让她给爹爹写信,专人快马送至京城,但她都不知道,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
她默不作声转回身,继续朝山顶走。
这件事从她还不知道他是周俨的时候就已经是横亘在她心中的一个心结,若她是清醒的丶懂事的姑娘,她就不应该和他这样身份的人往来密切,从一开始她就应该同他保持距离,这样她就不会为这些事心烦意乱,更不会知道,陈毓就是周俨,也就不会如现在这般陷入两难的境地。
周俨在她身後一步的距离,静静地看她的背影。
她看似一切正常,可其实她想什麽他心中再清楚不过,他也明知道她不喜欢听他说这些,可是他还是说了。
他从一开始丶最开始,他就不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