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爹爹和兄长念书念得越多,她越觉着这世间有太多不公平的地方。
回祝氏祖宅时,祖家的那些叔伯长辈回回都夸她兰心蕙质,夸完了还要补上一句,可惜了是个女儿,便是读得明白这许多书丶做得了学问,也无什麽用武之地,说不得还要被未来夫家嫌弃不安分。
她就不明白,只要识文断字便能读得懂的几页书,究竟有什麽值得倨傲的。
祝氏祖家的堂姐堂妹们,若是也有机会去读经史丶学诗文,未必就比不过她那几个平庸的堂兄弟,是他们这些人断了她们读书明理的机会,将她们困在了深闺,婚嫁前争风吃醋,婚嫁後亦走不出後宅。
每每回祖家吃饭,那些叔伯都要考她些个没滋没味的诗文句读,最後一次回去吃饭时,她掀了桌子。
有个和她隔着好几层的远亲,喝了点酒便没了人形,竟跑来跟她说什麽,“侄女是个好学问的,可男人嘛,都喜欢有点意趣的,侄女这般太呆板了,来日便是做了太子妃,也难讨太子殿下欢心,回头我得跟你爹好好说说,让你少读些书……”
她将酒盏泼了那人一脸,几位叔伯长辈训斥她无礼,她当时有些後怕,下意识看了眼离得最近的祝琮兄长,兄长笑着看她,眼底只有欣慰没有半分责备,于是她将桌子也掀了,杯盘翻洒,残羹冷菜扬了那几位说话的叔伯一身。
那天祖父挥着拐杖站出来说要亲自教训她,兄长挡到她前面,平静望着祖父道:“相府和祝家本家分府而居已有十馀年,本已不必来往,是念着几分亲缘,这才回来过这元宵,若祝老太爷今日打了我妹妹,来日相见,我们可连这几分亲缘都没了。”
那日离开祝氏祖宅,她问祝琮自己是不是冲动太过,给他惹麻烦了,兄长怔了一瞬而後笑了。
“念念,你是我们家最小的一个,只要我与爹娘还在这世上,你无论做什麽都不能算是闯祸。所以,以後遇见什麽事,记得都要跟家里人说。”
“或者不告诉爹娘,只告诉我也可以。”兄长难得玩笑了一句。
在那之後,便是年节,家里也再没回过祖家吃过一顿饭。
便是如今不是小姑娘了,也知事了,愿意为了家人放弃一些她所拥有的自由,可她打从心里便就不是个安分娇柔的性子。
“我要是乖一点的,早在禹州城便被你吓跑了,怎麽还会喜欢你呢?”
她给了他一个温暖至极的拥抱,
他猛地将她拥紧,头抵在她肩侧。
“你……”
——怎麽能这麽好。
好到他不舍得放手,不愿意放手,只想一直一直这样抱着。
但下一刻,他还是将她松开,从身上抱下去放到榻上,他让她朝着窗外,靠在自己怀中,他在她身後虚虚揽着她,环住她腰身时他握住她的手。
他吻她後颈,在她的身後他神情虔诚。
还不是时候。
她心中对他有顾虑,今日他来时,她正关上窗,彼时她的神色他尽收眼底,她还不够信任他,所以还不是时候。
“你什麽时候回禹州?”
她望着外面的雨幕,忽而轻声问他。
“不急。”他应声。
祝琬有些意外,她想翻过身去看他,又被他按回怀里,于是她靠回去,继续问道:“可是你刚刚说你天亮就走的……”
他在她身後笑,“嗯,天亮之後,离开国公府。”
“你又骗我!”
“兵不厌诈,我的兵法是外公教的。”
“……”
“周俨,你有没有什麽话想同我说的。”
窗外雨渐歇,有清亮月色在暗沉天幕中浮沉,她身後一片静默。
祝琬闭上眼慢慢睡去,有人起身关窗,将她抱去床上,很轻很轻地触碰她的眼睫。
“琬琬,对不起,再给我些时间。”
【作者有话说】
[绿心]
(够了,你们两个不许再凑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