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杀机筝鸣(二)
谢倦沉默须臾,道:“他的武功品阶是多少?”
贺北面色罕见的凝重:“九品。。。。。。他十年前便是九品,只是他一直不肯突破宗师之境。他的实力并不比宗师差。”
谢倦提出疑问:“九品,比宗师还要厉害?”
贺北解释道:“他明明有突破宗师的实力,却迟迟不愿踏出这一步,便是因为他家祖传那支六仪破阵曲,需未破宗师境者才可完美发挥。一旦成为宗师,结新界,这六仪破阵曲便再也弹不成。”
人言道,入宗师,结新界。身体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脱胎换骨,不再是普通肉体,不再受缚于天地元气,日月神华,则是编织出属于自己的一小方新界。
这方新界,他人可入,自己也可入,它不属于这人世天地任何一块空间,是一个折射自我的镜像世界。
人一旦入新界,脱离凡尘之心,六仪破阵曲便不能再成曲调。因为六仪破阵曲所取的是人世间才能有的精华丶需集结天地元气,日月精魄丶乃至弹奏者至高无上丶比刀剑还要坚固的精神力。这样的六仪破阵曲,被称作人间最强音。。。。。。他可以轻松击破人的意志,揭露起记忆深处的灰暗面,将种种情绪轻易搅乱丶撕碎。
早年间,喻英弦曾被江东雇佣,一曲击退胡蔓十万军队。”
谢倦眉头微蹙:“这样的高手,真是让人敬畏又畏惧。”
上一世,贺北曾与喻英弦交过一次手。
喻英弦被江湖衆筹出山,聘请他去弑杀贺北这个祸事大魔尊。那时的贺北已入武道天人之境,尚在九品的喻英弦与他交手,从表面上看,可谓是以卵击石。
于是,贺北理所当然的轻敌。
喻英弦拿出毕生之力,弹奏一曲六仪破阵曲。弹到最後,他满头黑发变成银雪般苍白,弦断,筝鸣却还在继续。指尖血流,染红玉筝,六仪破阵曲丶所谓最强的人间之音,刺穿贺北的血肉之躯,钻进他的脑海,将他的精神状态逼迫于崩溃的边缘。
也是那时,贺北被此曲扰乱失智,体内五颗白子的力量对他的身体进行了强大无情的反噬。贺北陷入疯魔後,血洗江北城,江北栖悟阁上下五千侠士,无一人生还。阁主殊娇作为谢倦结交的挚友,也被他亲手碎骨致死。
那一夜,贯穿江北的河是血红色的,流淌着骇人的尸骨。
等贺北清醒过来,对于之前做的那些事,宛若一场梦,剩下的只是荒诞与迷惘,眼里的光一寸不留,漫着比地狱还要暗沉的戾色。
他真的成为一个货真价实丶恶贯满盈的魔头。在此之前,他在统治惟城之前,杀过不少人,但杀的都是与镜花宫有关之人丶亦或是欲想弑杀他之人。
当他亲手毁掉一座城又一座的城池,背着无数条人命,後半辈子,迎面将他淹没的,是世人对他极度的怨恨。在谢倦眼里,他已不是自己昔日招他疼爱的小师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陌生人。
从喻英弦出现的那一刻,沈秀的暗卫面对危机不再游刃有馀。他们被这一枚枚利落迅猛的筝鸣击倒在地,在头晕目眩中丶痛苦到眼泪横流丶捂着胸口不断狂呕,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呕出来。蓄到指尖的内力开始迅速倒流丶最後凝滞,堵塞在喉头,难以喘息。
谢倦回眸看向贺北,瞳孔一缩:“要不要去帮他。”
贺北哼了一声:“死了才好。”
不断有暗卫在倒地,而筝鸣还在平稳地传送着。到最後,守在沈秀身前的只剩那两名八品暗卫。
沈秀看上去倒是临危不乱,身体一直在默默後退着,还差一两步,後背便要贴上一面摆满名贵瓷器的壁橱。
这两名八品暗卫在沈秀身前当着肉盾,肉体被筝鸣击打出密密麻麻的小血洞,暗蓝色的衣料被鲜血浸透,晕染成大片大片的紫红色。
肉体上的疼痛尚且可以承受,最让人最咬牙切齿,是这些筝鸣似乎不止可以穿透肉体,还能钻进脑子里,搅乱他们的思绪,引起一阵又一阵难以抵制的眩晕感。
沈秀的表情尚且处于沉静稳落的状态,直到其中一名暗卫,扶着他的肩膀,哇的一声狂吐出来。。。。。。沈秀闻到近在咫尺的酸臭味道忍不住干呕一下,波澜不惊的神色出现丝丝裂缝。
贺北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倦忽然觉得沈秀有些惨。
沈秀眼前身前的两位已经快要撑不住,他朝着梁柱後面看热闹的贺北,大喊一句:“保我一命,十万金。”
贺北眯起眼,狡黠一笑:“沈老板的命只值十万金麽?”
沈秀手里扶着一名已经死去的暗卫抵在身前,挡着筝鸣,急促道:“多少都行。”
贺北还不紧不慢的说:“我要持股,百分之十五?”
谢倦猛咳两声,一副“差不多就行了”的表情面向贺北。
喻英弦那边似乎已经失去耐心,因为筝鸣的速度在不断加快。眼看沈秀的後背紧贴上壁橱,已无退路之时,一个拖长的尾音过後,筝鸣声却忽然戛然而止。
戏台上垂落的帷幕被一股极度阴寒的力量掀翻而起,喻英弦垂眸端坐在戏台上,双手平抚在玉筝那金色的弦上,身着一身纯白似雪的衣衫,乌发肆意散落在腰间。在他的头上,别着一朵猩红鲜艳的红花。花瓣在风中瑟瑟发抖,娇弱打颤。
喻英弦擡起脸庞,牵动着眼畔一道褐色的老旧长疤,森然一笑,啓唇道:“沈老板,别来无恙。咱们长话短说,少宁长公主的遗孤——你把他藏到哪儿了?”
沈秀将自己的右手悄无生气地背在身後,触上一只蓝白纹的瓷瓶。他的语气还算沉稳:“我要是知道在哪,现在还轮的到你什麽事儿?”
喻英弦的声音透着股不真实的感觉,悠远空灵:“怕是沈老板已经将人藏起来,占为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