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内士兵忙碌着,李煦命人将刚被夺的城主府收拾了,撤下旧陈设,张灯结彩。
连宴席上的酒器都换成了珍品。这般阵仗,莫说军中衆人未见过,便是以往收复城池的大捷,主公也不曾如此大费周章。
有人心里吃醋,面子上还是恭贺云野,云野对于衆人倒是一一收下,神色淡然,但很少开口。
前半场觥筹交错,倒也相安无事。直到酒过三巡,刘章突然开口说道:“主公的眼光不错,但给云将军的军功也太多了。”
云野忍着,一言不发。
她的确是靠着李煦的破格提拔,一跃成为将军,捡个大便宜,倒也没有什麽不好承认的。
可是那句话依然扎得她生疼,看着席间已是东倒西歪,她就起身离开了。
只是出来,也没有地方想去,背靠长廊的柱子。
她在心底问自己:“求仁得仁,不用为食物发愁,不用担心生计,还得到了重用,你还有什麽不满足的?”
因为上位者的赏识,才让她有了证明自己的机会,那她的功劳里,有几分是仰仗着他?
云野擡头望天,喉间溢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哼笑,那笑里带着几分微妙的鄙夷,不过是是对自己的鄙夷。
原来挤在施粥棚前,伸手接粥时未曾有过半分羞赧。如今却在这里斤斤计较,纠结功劳的归属,计较这成就背後他人与自己的份量。
这功劳簿上,有几分是他人,又有几分是因为自己?
唉,贪心啊,贪心。
可她心里那股拧巴的劲儿总也挥之不去,理智上她不想计较了,心里还是郁闷,还是不甘心。
她第一次当将军就这麽厉害哎,虽然占了几分便宜,但是她还是有功劳的啊。
什麽叫给了自己不少的军功?混蛋,那她算了什麽?
左想右想,她还是迈步前去。
有些事情,既然怎麽劝解自己都没有用,不亲口问清楚,她心难平。这个人既然不怕得罪她,她也不怕得罪人了。
走进刚才的宴会,她站在原地扫了一眼,不少人的位置都空了,主公的位置也空着。
云野直直在那人身侧落座,开口就直接问道:“刘大人,刚才你的话是什麽意思?”
刘章:“云将军,说的哪一句?”
“因为主公的偏爱,我领了不少的军功。”
刘章拿着酒杯,又饮了一口,神色从容地说道:“云将军如此较真,倒显得下官的玩笑不知轻重了。”
云野冷声道:“本来就不知轻重。”
刘章面色骤变:“你…我在主公面前尚有薄面三分,你既然如此说我。”
云野冷笑:“那是主公敬你岁数大,给你几分颜面,倚老卖老,你骄傲什麽?”
刘章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带着脖颈青筋都在跳动,“老夫从未受到如此羞辱,当衆折辱于我,你与我去主公面前分说分说。”手突然抓向云野,却被她反手扣住脉门,疼得老脸扭曲。
“去主公面前分说可以,刘大人就不要动手,我不会尊老的。”
恰在此时,楚钧踏入殿内,目光扫过纠缠的两人:“云将军,主公召见。”
刘章见救星到来,忍着疼挺直佝偻的脊梁,还试图甩开云野的桎梏,没有甩开:“楚大人,主公在哪?我……”
“刘大人。”楚钧打断他的叫嚷,“主公命我转告,酒喝多了容易说胡话,您还是多喝些茶吧。”
刘章一下子僵在原地呆滞住了,云野见状松开他了,看来他倚老卖老的对象也不是很乐意啊。
楚钧又喊了一声,云野迈步直接跨过案几,没有从两侧立刻走,而是直接从宴会中间,向楚钧走去。
不多时,云野来到了李煦面前,李煦又在摆弄茶具,青铜茶炉上的水正咕嘟作响,只不过这次给她面前倒了一碗,说道:“尝尝”
云野接过茶碗,茶碗带着温热熨着掌心,浅啜一口,苦涩中竟泛着回甘。
喝完这杯茶,她直接开口问道:“我从未问过,主公为何这般信我?”
“云野,其实恰恰相反,我没有真的相信过你。”
“我只是给你机会,可你偏要次次出乎我的意料,催动着局面的另一种发展,另一层机遇的到来。”
李煦将茶碗摞起,碗身相触发出轻响,收拾完最後一件茶具。
他擡眼:“或许你应该相信自己,上好的兵器,人都会越用越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