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这些话!”她的同伴似乎是被这话吓坏了,随即便安慰女人,也安慰自己道,“应该不会的,不是还有猎人组织吗?”
“哈,他们能顶什麽事……哪能赢得了阿瑞乌族人呢……再说,不是你先提出来这个问题的吗。”女人无所谓道,“随便吧,我已经活够啦。”
再次沉默。
“早死早托生,说不定……下辈子够运气,我或许能托生成一个阿瑞乌族人呢?”她浮想联翩道,“到时候在街上碰见几个前世的熟人,他们也就不用再继续做工了……”
她同伴听了这异想天开的话,终于忍不住了,讥讽道:“用不了下辈子,现在有本事,也能去给阿瑞乌族老爷们当血仆。要是混得好了,说不定还能捞个少奶奶什麽的当当呢。”
“这得看命吧。”说话间,她们已经登上了那座布满了灰尘丶从来得不到一丝太阳馈赠的狭窄楼梯,“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谁不想呢。”
“谁不想呢。”她同伴重复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脚下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楼梯,“都是因弗枘,怎麽有些人的命就那麽好?她们这辈子用不着等死,就可以跨越阶级当阿瑞乌族的少奶奶。”
“你说的是谁啊?”女人听了这话,有些疑惑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同伴。
她同伴抿了抿嘴,声音沮丧地说道:“没说谁,我自己胡乱想的。”
“那我看你也离疯不远啦,都开始臆想到这一步了。疯点好啊,至少感受不到太多人世间的痛苦……”女人撇了撇嘴,“我能当个血仆就心满意足啦,我不求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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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身上裹着的大衣被寒风吹得衣角翻飞,他大步行走在北阙城的街道上,身後是一群伴随他出来的侍从。
“真不明白主上是怎麽想的。”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说类似的话。看得出他对首领的某种行为有些不满,但也不敢说出更激烈的具有指责性质的话语。
“大人,大人,其实仔细想想,主上的命令也并非全无好处啊,尤其是对于您来说。”
说这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他的脸上没有戴面具,这说明他不属于阿瑞乌族。不过既然他能够出现在一位阿瑞乌贵族男子的侍从之中,说明他即使是在因弗枘当中,也算是人上人了。
他出言自然是为了讨好这位大少爷,但是他讨好的话语和谄媚的表情并没有引起阿瑞乌族人的什麽反应,似乎他与他说出来的话,都只是一团无足轻重的空气。
而这中年男人见人家不搭理他,也丝毫不感到气馁,急切地接着说道:“您想,虽然主上请您父亲归家养老,可他不是也升了您的职位麽?主上高瞻远瞩,他无非是想要给族中年轻的小姐少爷们更好的机会而已,这于您而言可不是好事吗?”
这次,阿瑞乌族人似乎终于听到了他在讲话。他声音有些沮丧地对身边的人说道:“……只是我父亲毕竟为该隐政权效力多年,他本人也表明了暂时不愿退休,主上这样的安排还是对老人家有些残忍了……再说,我也没有做好要接过这份职责的准备……”
“少爷,您大可不必担心。”他身後一名戴着黄金面具的男子说道,“主上英明神武,决策从未出错。短短两年,西半星球眼看已将变成我们的领地,猎人丶狼人更是节节败退,这一切都得益于主上的领导。既然他认为您可以胜任,您就一定可以胜任。”
人群中的交谈声渐渐远去。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几个银灰色的小东西正沿着墙根快速移动。即使有人不经意间用馀光瞥见了它们的身影,大概也只会以为那是蜘蛛之类的小动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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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将外界的严酷与寒冷完全隔绝开来,郑澜月正待在一间装潢奢华的房间里,翻看着一本崭新的通俗读物。房间的另一头,一个穿着身暗色连身衣的小女孩正在用金箔搭着一座城堡。
郑澜月将那本书翻看了大半,擡起头往小女孩的方向看去。她已经成功地搭建起了一座金光灿灿的城堡,模样与她们正身处的这座一模一样。
然後,小女孩伸出手来,推了一把。
顷刻之间,那座她花了没多长时间搭建出来的城堡,轰然倒塌,金箔散落一地,一种奢靡混乱的感觉在房间中铺展开来。
小女孩兴奋地拍起手来,转头看向郑澜月。看见自己母亲的脸上毫无她所期待的笑意,她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她怔住了。
郑澜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来。她放下书,走到小女孩身边将她抱了起来,走到房间外,将她交给了守在房门外的仆人。
“去找你的兄弟吧。”她温声说了这麽一句话,然後转身关上了房门。
小女孩灰色的眼眸里流露出失落的情绪来,可郑澜月很明显今天已经不想再与她待在一起了。仆人抱起她,沿着长长的走廊,朝另一头走去。
她的手中还握着一小片金箔,因为用力,她幼嫩的手掌上被硌出了红痕。她的目光始终盯着那扇在她面前关闭的门,直到走过一个拐角,再无可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