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看李未一眼——正是这人刚才开口说话。他也不客气,起身倒了那樽酒,咧嘴一笑:“各位弟兄都是粗人,也喝不惯这酒。你说这东西送给我们,当真?”
络腮胡邻座的也没动拿酒,只拿起酒樽掂了掂,又摩挲樽身上粗糙的磨痕,他视线掠过杯底纹样,念了出来:"李丶卿丶培丶契"
他话音刚落,常绍像受了惊吓,手中金樽磕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猛然擡头,上首的李未于混乱中朝他颔首,南湘子则笑着,只是冲他微微摇头。
——这是什麽意思?
“这……这不是当朝太子殿下的……”
“之前不能以真身份与诸位坦诚相待,蔚某向各位赔罪。”说着他举酒先饮了一杯,“先前遭家中兄弟暗算,多谢诸位不嫌弃,留某在此落脚。现如今我将重回上京,不知各位可愿听我调遣,随我一同回京?”
“事成诸位凭这金樽,论功行赏。”
不少人盯着那金樽,这样的条件又有几人能拒绝,况且对方也许明日就是东宫,是帝王,此刻跟从无疑是天上掉馅饼。
“这麽看没什麽不好的。”
李未笑看南湘子,压低声音道:“阿姐已经输了。”
“是吗?”南湘子似笑非笑,站起身丢了他递过来的酒樽,看着早被没收了武器的山匪们,朗声道:“此番回京,此人能平安无虞,诸位呢?莫不是要拿命作投名状?”
“金樽一个换各位的性命,诸位家人朋友知晓此樽可求赏吗?诸位死後这些写了殿下名的物件又会到何处去?”
原本仿佛已经下了决心的衆人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远处房梁上有什麽闪着寒光,对准了仍旧高谈阔论的女子。
“诸位莫不是忘了,他若真有万全的把握,何必等到今日才要回京?”
“为什麽呢,殿下?”
她笑着看向李未,对方则不置一言。
他自然不能说,此路千难万险,而他压根没有为这些人留任何退路,旁人性命与他何干?
没等衆匪想清楚,却见女子极快地跃至李未身後,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对准了他的喉咙。早等在一旁的()正要拔剑救驾,却脚下一软,他跪匐在地,咬牙质问连翘:“你从後厨拿的甜糕加了东西?”
连翘拿着甜糕在他面前晃了晃,拍拍他沾了灰尘的脸,笑起来比甜糕还甜蜜几分:“说好了不准过去的,你怎麽出尔反尔?我们两个就待在这儿吧,谁也不许打扰。”
“你要背叛殿下?”
“怎麽能这麽说呢?”连翘站起身朝南湘子用力挥挥手,“不是要站队麽?假如殿下要罚我,大不了我也投奔陈小娘子便是喽。”
南湘子远远地便看见树下的少女朝这边挥手,轻笑了一声,借着距离极近,在李未身後耳语,“房梁上到处都是弓箭手,你是要让他们放箭麽?只要我中箭,你就是最後的赢家。”李未瞧见了早已摔在地上的秦蒋,微微垂眸。
不能放箭威慑,就算两人都没打算要对方性命,没有秦蒋在想靠他躲开根本不可能。
同时南湘子又放声道:“诸位宁愿被缴械,去接如杯中影一般的承诺?假若诸位手中空无一物,我甘做诸位的长矛与後盾。”,她说着掷下一纸书信,“此物是药谷主人所赠,持此文书无论何时都可获得药谷与药谷中人庇护。”
“不需要各位做出任何牺牲,你们大可以现在派人将此物送到荒村,以备不时之需,总比金银财物招摇过市的好。”
有人立即将酒浇上书信,随後大叫“这是真的,我曾听说药谷赠出的书信不论沾到什麽,纸不破丶字不消,你们看,真的没有损毁!”
常绍愕然看向南湘子,这种避世之地的承诺她就这麽拱手让人?这样的约定书信从来只在人群中口耳相传,从未有人真的见过。
不知道是哪一个先开口,我……我要追随玉面郎君!
是啊,俺们做土匪不就是图个活命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纷纷有人跟着大喊,比起金樽和看不见的希望,活命的承诺显然更有吸引力,上山当匪徒原本就是为个活。
大势已去,若干年前射偏的羽箭如今反倒是正中心口,李未终于是无奈地看向常绍手中拿着的那份书信,对房梁上的人摆手。
南湘子微微一笑,被控制的李未摇头叹息:“你我何必如此相争?为了救这些相识不过今日的人做出此等牺牲。”
“李未,杀人者终究会後悔的。”,南湘子摇着头,又笑着说,“我记得我们还有赌约。”
李未闻言愣怔片刻终于笑着摇头,“这一局是我输,有什麽条件,尽管提便是。先说好,不论怎麽提都只能答应一件事。”
“我要一支名正言顺,可供我调遣的军队。”她指向下首的山匪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