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大柱当然还是想要一个儿子,他不喜欢女儿,所以他把这样的错怪到了妻子身上。
後来,为了要儿子,他们把其中一个女儿藏了起来,当时他们一家只能有两个孩子,再多是要被罚的,所以只能让两个女孩换着身份来生活,共用兰贵娣这个名字。
刑添辰:“那你女儿都有自己的名字吗?”
兰大柱点点头:“有的,姐姐叫做招娣,妹妹叫贵娣。”
这两个名字从面上就可以看得出来父母想要男孩的心思,它们赋予了本不该有的期望。
可是孩子一天天长大,那个所谓的男孩始终没有出现,兰大柱也变得暴躁了起来。
村里人都因为他们没有儿子而指指点点,兰大柱只觉得自己在村里擡不起头来,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妻女的错。
如果妻子能生出儿子,如果女儿是儿子,那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回到家,女儿拉着妈妈的手天真地问:“为什麽我和姐姐不能同时出门啊?我们想一起去玩。”
兰大柱本来就喝了酒,当即就火了,抽出一边绑柴的绳子,二话不说就抽到兰贵娣身上。
兰贵娣又疼又怕,放声大哭不知所措,而妈妈却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不敢反抗兰大柱,这麽多年来早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
兰招娣听到妹妹的哭声从里屋跑了出来,看到妹妹被打赶紧跑过去抱着她,任由父亲的鞭子落到自己身上。
她没哭,她早就明白了哭不仅不会让父亲心软,反而会让他更加暴怒。
而母亲什麽都帮不了她,母亲的漠视让她寒心,父亲不把她们当人看让她心寒。
不知道被打了多久,兰大柱或许是觉得累了,丢下绳子进了屋。
只有这种时候,母亲才会假惺惺地跑过来抱着她们哭,哭诉自己的不容易,给她们擦药,又埋怨她们为什麽不是男孩?觉得是她们给自己带来了这麽辛苦的生活。
兰招娣什麽都没说,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妹妹,在这个家里,只有妹妹还可以给她一点温暖,她们父母都是魔鬼。
随着年纪的增长,兰大柱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他越来越喜欢打人,在这个家里他是绝对的权威,不管是妻子还是女儿,想踹就踹,想打就打,最狠的一次,孩子的母亲昏迷了一整天。
终于,孩子母亲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跑了。
她抛弃了自己的女儿,让她们继续留下来接受兰大柱的毒打。
或许当时她心里在想,两个女孩到底是他的孩子,应该怎麽也不会将她们打死,而自己带着两个拖油瓶,以後定然是难以生存……
从此之後,她再也没出现过在两姐妹的生活里。
母亲的离去让两姐妹的生活变得更加困难,有的时候她们甚至会想,爸爸会不会在她们睡着的时候提着刀进来,将刀插进她们心口,爸爸会杀了她们。
这种念头愈演愈烈,她们不能继续在家里待下去了,她们必须离开,不然不会有活路。
那天,向来没给他们好脸色的父亲,破天荒地带她们进了城,带她们走了很长的路去了照相馆,拍下人生第一张照片。
兰招娣记得村里的阿姨说,人死了之後要在墓碑上贴遗照,所以爸爸这是准备要她们去死了吗?
不行!
她们不想死。
趁着兰大柱去拿照片的时候,两姐妹偷偷跑了出去,然後她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兰大柱泪流满面:“其实我当时已经不再执着于要男孩了,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看开了很多事,带她们去照相馆拍照只是想给以後留个纪念,就算是女孩,她们也可以很好,可是我从来没想过会弄丢她们?”
迟来的清醒,迟到的亲情,无一不在折磨姐妹两人,旁听的人忍不住为了两个女孩心疼,面对兰大柱都是责怪。
从施暴者嘴里得到的信息尚且这麽残忍,那麽对于受害者来说那该有多痛苦啊?
那两个女孩明明没做错什麽,上天却从不曾优待过她们,好不容易逃出那个悲惨的家庭,结果也还是无法活过二十五岁。
看着兰大柱如今这种模样,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同情他,但凡当时他能对自己的孩子好一些,事情都不会发展成这样。
邢添辰没像其他人一样怒容满面,还给中年人递了一张纸巾:“逝者已逝,节哀。”
兰大柱颤抖着接过纸巾:“我知道……那我的另一个女儿呢?你们知不知道她在哪里?我真的很想再见见她,哪怕只是一面也好。”
他可以什麽都不要,已经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兰贵娣两姐妹,他想亲口对自己女儿说对不起,想补偿她们,想……
他以为一辈子这麽长,只要自己继续努力找下去就一定可以找到她们,每去一个地方,他就拽着手里那张照片(十二岁双胞胎姐妹的照片)一个一个地去问,他以为自己的努力不会白费……却从来没想过阴阳相隔的可能性。
邢添辰摇摇头:“警方会尽力去找,兰叔你可以先把联系方式留下,我们有消息之後会通知你的。”
出租屋里是否有两个人的疑惑算是解决了,兰招娣和兰贵娣一直住在一起,从家里逃离之後她们没有分开过,姐姐也一直在照顾着妹妹,只是如今躺在解刨台上的人到底是兰招娣还是兰贵娣?双胞胎中的另一个女孩又去了哪里?她跟这起命案有什麽关系?
兰大柱点点头,起身朝面前的警察鞠躬,然後自己一个人在衆人的注视之下低着头离开。
他好像从来没有擡过头,以前是因为村人地指指点擡不起头,後来是对女儿的愧疚让他没脸擡头,他的一生失败得很彻底,不仅如此,他还拖垮了两个女孩的一生。
要是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当然,这个世界没有不可能,兰大柱这辈子都逃不脱愧疚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