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你那男朋友今年退伍了吧,你回国是因为他?”
梁忱没吭声。
“不说我也知道,你辞了工作,退了房,是不打算回去了。”梁怀真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毕业这麽久,当初我和你江阿姨怎麽叫你都不回来,如今那人一退伍,你立马就马不停蹄赶回来,怎麽,是家里容不下你,非要去找别的男人?”
梁忱眉毛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在美国这些年,我每月生活费按时打过去,可你呢,逢年过节一句问候都没有,尽到儿子的义务了吗?”
对方有备而来,梁忱觉得没什麽接话的必要,就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听他说,全程不吭一声。梁怀真几次想点火没点着,终于不耐:“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梁忱:“嗯。”
梁怀真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你!”
梁忱坐得笔直,微擡着下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一点没被他的情绪影响。梁怀真冷冷呵道:“你就跟你妈一样,一门心思全扑在所谓的艺术上丶扑在男人身上,一点都……”
梁忱终于打断了他:“你到底想说什麽。”
“梁忱,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有哪里对不起你?”眼见着打感情牌没用,梁怀真也不再装了:“你如果还有良心,就该帮我做点事。我要求不多,韩家在苏州的祖宅……”
梁忱:“不行。”
“什麽不行,我话还没说完呢!”
“说不行,就是不行。”
梁忱的母亲韩胭出自艺术世家丶书香门庭,他的外公韩松崖是昆曲大师,声名远播。韩家祖宅自清朝时期传下来,标准的苏州园林,世代传承戏曲艺术,以前最红火的时候,园子里随处可见前来拜师学艺的人,不过近几十年逐渐没落,到了韩松崖这一代几乎没什麽人了。
韩松崖一辈子就收了几个徒弟,韩胭叛逆,很早就跟家里断绝关系,韩松崖撒手人寰後,这房子辗转着就到了梁忱手里。
小时候还在苏州时,梁忱一放假就会被外公接过去,外公人很严肃,但却有一把好嗓子,喜欢抱着梁忱坐在摇椅上唱曲,梁忱艺术天赋很高,韩松崖有意培养他作为接班人,可惜没教上多久就去世了。
对于这位外公,梁忱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在韩家的那些日子,梁忱从没忘记。
昨晚送梁忱回来的路上,潘允文就说了梁怀真公司最近出了问题,他想做什麽,梁忱大概能猜到:“你别打它的主意。”
虽然外公跟他的感情一般,但这房子现在既然在他手里,他就不会随随便便交出去——手艺没能传下来,至少房子还在,也不算没落了韩家。
“我说了要干什麽了吗!”
万没有想到梁忱态度这般强硬,梁怀真的脸当即黑了:“只是拿出去抵押而已,资金周转过来之後房子还好好在你手里!你何至于防贼似的防着我,我供你吃供你喝把你养到这麽大,你那些乐器丶上的辅导班丶出国留学,哪样不是我出的钱!没有我,你能有今天?我看你是在外面玩野了,忘记自己姓什麽!”
“我姓什麽不重要,”梁忱说:“但至少你不姓韩。”
“梁忱!!!”梁怀真看着那张和韩胭过于相似的脸,仿佛又回到当年民政局门口,韩胭嘲讽地看着他的那天,积聚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
“我就知道……这麽多年,你还是向着你妈,她到底给你下了什麽迷药,你向着她她向着你了吗!你们韩家人都是一副德行,用不用我明天就带你去改户口,好遂了你的愿?”
梁忱平静的表情终于撕开一条裂缝,但转瞬即逝,他克制得极好,迎着梁怀真震怒的眼神说道:“宅子我是不会给你的,至于钱,我有的你都可以拿走,包括前两年你记在我名下的房子,送我的钢琴,车库里的车……”
哗啦一声,梁怀真摔了书桌文件。
梁忱不为所动,表情都没变一下,继续说道:“这些年你给我的钱一分没动,银行卡就在你书柜倒数第二排第一层那本《财经》里……”
“梁忱!!!!”
“如果你嫌不够,我……”
“——给我滚!!!!”
……
当晚,梁忱就收拾行李离开了梁家——其实根本不用收,他本就不打算待多久,除了换下来的衣服,其他的都还原封不动地放在行李箱里。
他没拿梁家一样东西,还把自己这些年赚的钱全转了过去。
走时,除了行李和吉他,他孑然一身,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
“哥!”
梁隅追着出来,跑得急,连拖鞋都掉了一只。眼镜滑下鼻梁,他狼狈地扶了扶:“这麽晚了你要去哪儿,不是刚回家吗?”
“别叫我哥。”
外头风大,梁忱扯着外套衣领盖住下巴,脚步未停地走进黑夜:
“以後,那是你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