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兴奋地跳到书房,坐在古琴前,在吴略演奏曲目里择了首《潇湘水云》,飘逸的泛音刚起奏,便觉山河残缺丶时势飘零实在不适合此刻的心境,遗憾着迅速收音。
听说吴老师有把风雷琴,是友人所赠,应该是怎样一段高山流水的故事?
她手舞足蹈地在琴桌前坐了会儿,跑到衣帽间,打开最里面的衣柜,一件一件细细地看过去。这里挂着的衣服差不多都是冷妈妈送的,精致得每一件都值得珍藏,难得它们有了绽放光彩的时候。
次日,荣仁楼。
郭蓉穿着蓝色连衣裙,踩着高跟鞋愉快地赴约。
冷砜站在餐厅门口看向郭蓉:“这里可以吗?”
她喜眉笑眼地点头。
迎宾小姐引着他们往里走。
郭蓉暗暗庆幸,没有预约竟然还能有包厢。冷砜将她每个细微表情看在眼里,暗暗庆幸她没有发现异常。
他将菜单递给郭蓉,她摆摆手:“如果能点个脆皮乳鸽,我就满足了,昨天没吃够。”
“昨天?”
“是啊,昨天我们部门在这儿聚餐。”
冷砜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问她要不要换个地方。见郭蓉连连摇头,他心里才彻底云开雾散,笑着说道:“好,那就先点个脆皮乳鸽。时间还早,吃完饭我们再去江边走走。”
郭蓉点了点头。
晚风拂过,吹起江面波光粼粼,水波荡漾,漫步在晴波路上,灯光透过高大的榕树,隐隐落到石板路上,一点一团又一片。
冷砜配合着郭蓉的步频,慢悠悠地往前走,一时不知道说些什麽。
“脚下这条路叫晴波路。我觉得花城最具诗情画意的路名都集中在这了。晴波烟雨路丶宁洲春晓街,是不是很浪漫?”郭蓉说得随意,停下来看向江面上的游船。
冷砜追着郭蓉的视线看去,又收回视线,停在郭蓉身上,晚风轻轻拂起郭蓉额边碎发,一起一落丶一飞一舞的,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里闪着光,神情里透出某种向往,她在他面前终于不似以往紧绷了。
郭蓉许久没得到回应,转头看向冷砜,打量地问道:“怎麽了?”
冷砜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郭蓉,眼神专注,像在欣赏丶在感叹丶在肯定。郭蓉在向他分享感受,一种平等对话的视角,带着轻松愉悦的语调。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某种变化。
郭蓉忽略冷砜眼神里的炽热,继续道:“这些路名算是勾连起了花城的历史,浓缩了历代花城八景的精华。像晴澜路晴波路毗邻二沙岛南北两岸,就是明代的‘珠江晴澜’和1986版的‘珠水晴波’。大通路烟雨路,横贯二沙岛的主干道,则是源自宋丶元时期的花城八景‘大通烟雨’,可惜不能一睹大通寺烟雨井的盛况,文人墨客云集,元宵盂兰热闹不凡。”
冷砜点头:“这样说来,的确文化韵味十足,又有诗情画意。”
郭蓉不再往前走,掉了个头,冷砜也跟着掉头,继续拾起话题:“二沙岛里的每条都有出处,我想二沙岛这三个字应该也来历不凡吧。”
郭蓉笑道:“二沙头,这里原来叫二沙头,是不是很有村野气息。”
冷砜就这样看着郭蓉饶有兴致地谈脚下的路丶说旁边的江丶远处的树,不知不觉就到了星海音乐厅,不着急检票,先去展示架拿了古琴雅集的节目单,顺便看了看音乐厅的排期。
冷砜自然地擡起手,郭蓉看了眼自己满是宣传单册的手,她也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提包递了出去。
郭蓉的心突然好似被电麻了一下,冷砜拿着小小的女士手提包,站在自己旁边耐心地等着,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正在约会的情侣。
郭蓉自顾自地说:“这场音乐会有没有兴趣,我们一起来。算了,到时再看吧。现在都还没预售,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票。”
冷砜看着郭蓉认真地研究排期,问道:“真的不亲自去给吴略老师献花吗?”
郭蓉转头:“我写了祝福卡片,我的心意工作人员会帮忙传达的。”
“你的啓蒙老师是吴略老师的学生,细算下来,你也算吴略老师的徒孙呀!”
郭蓉自嘲:“怎麽能这样硬扯关系呢?我算什麽呀?都无颜见黎老师了,更何况吴老师。”
走到检票口时,郭蓉已经把单册整理好,顺势看向她的手提包,冷砜却说他拿,郭蓉没再坚持,检票後进演奏厅,开啓了一场耳听盛宴。
郭蓉听得很入神,感受着吴略老师对琴谱别样的演奏方式,指法自然连贯,仿佛每个颤音都有了生命,仿佛自己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特别是坐在身旁的某人气息太过强大,她的思绪感受都变得异常敏感。
郭蓉的感官被他影响太深,不自觉转头,看向他,蓦然撞上他热烈的眼神,似乎他是在等着她,等着她转头,等着与她眼神交汇。
冷砜大方地迎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周遭婉转古朴的琴音似乎能引人入魔,让这场眼神碰撞无声生出许多火花,好像什麽要炸裂而生。冷砜的身体不自觉往她的方向倾来,似乎想让这碰撞更为剧烈。
千钧一发之际,郭蓉身子却突然往後顿了一下。这微不可察一顿像给冷砜施了定身术一般,让冷砜失去了所有光彩。
郭蓉一时不知道如何解开定身术打破尴尬,硬着头皮抱歉地笑了笑,转回了头,将目光投向舞台。之後,郭蓉再也不敢转头乱看,安安稳稳赏完了这场古琴雅集。
但是,她隐约觉得有些感情与她无比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