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新婚
4月18日的哈尔滨充斥了一种诡异而又微妙的气氛。
从警察厅到城东日军府,穿城而过的大路上,红灯高悬,各色绸带在风中肆意扬展,飘飘荡荡,隐约有扶摇而上的架式。
江雪发了一会儿呆,转头看向窗掩上挂的红灯,好似被那太过炽热的颜色刺痛一般,她闭了闭眼。
“江科长,时辰到了,您……”
“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看向一旁架子上放着的婚服。洁白的纱在旭日初升的乘和光线下折射出水面波纹般的光辉,璀璨的如同一座水晶牢笼。
韩志远斜靠在大厅的一根柱子上,看着人们在晨曦间忙碌着,後面有脚步声传来,他微微偏过头去。
洁白的纱大开大合,银丝在腰际勾勒出几乎完美的孤度,大团的绸缎在腰线攒成一朵花的模样,又像破了冰的河,流淌而下。江雪本就生了一双媚眼,略施粉黛後更是美到了极致。
细碎的阳光在不经意间落在她身上,使那一身洁白又泛出温暖的鹅黄色光泽。
她就这麽站在那儿,如同从亘古至今,她就这样站着,可望而不可及。韩志远的目光游离在这片虚无的阳光里,却在其一块暗处很狠一顿。
江雪披着暗黑的警服,外套松松垮垮的耷拉着,说不上随性,也谈不上严肃,但浑身都散发出一种疏离感。
“你这样子做什麽?又不是去讨债打架的。”
她却没有说话,定定望着他,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却虚无飘渺的如同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如果一个军人违反了命令,那麽会怎麽样呢……”
韩志远愣了一下,一个想法突如其来,闻入脑海,一闪,又消失了。
“你说……如果江寒……”
提到这个名字时,她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目光却清明起来,如大梦初醒一般,江雪飞快的住了口,向四周看了看,确保没有人听到刚才的谈话。
韩志远刚想说什麽,她的目光却很直接的告诉他,不要说,不要问。
“你不先跟着他们过去,还留在这儿做什麽?”
江雪摆弄着腕上的银镯子,没有看向他,问道。
“早去了有什麽意思?”
韩志远突然靠近一步。
江雪的手停在半空,想再往後退一步,後腰却已贴上桌沿,还未来得及开口,她就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是属于娘家人这一边的,自然……”
话音未落,一阵笑声从身後响起:
“二位在说什麽?我可曾一听?”
顾妍浠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过来,一脸的看戏表情,拍了拍手,
“韩先生……”
“你不必过来看热闹,要看就去你家相公的雅居,赏一赏那帮小妾是如何撩拨人心的,不比我这幕戏精彩多了。”
“江雪,你又何苦来挑拔离间。”
裴政匆匆走来,挽过顾妍浠的胳膊,
“按年龄说我长你三岁,自从你来了这儿,我都把你当亲妹妹看待,如今你要嫁人了,我这个做哥哥的……”
江雪垂下眸子,嘴角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却没有一丝波澜:
“裴先生这几年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是一分也不敢忘,来日定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加倍奉还。不过这里如今也没有外人,如此惺惺作态也大可不必。”
“没有外人?江雪,你旁边这位……”
裴政拉了一把顾妍浠,示意她别再说了,却意味深长的看了韩志远一眼,转身离开。
顾妍浠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扬长而去,故意把步子踏得很重。
时钟的指针慢慢指向九时整。
江雪走出警察厅的大门,身上洁白婚纱的後摆微微压在地上,随着风的掠过如蝶翼般起伏着。
枝梢上隐约的绿色此时终于在阳光下清晰的展现出来,乌雀飞起抖落一地细碎的阳光。
她在大门处驻了足,回首去看那座庞大又森冷的建筑。
黑色阴影占据了视野大半部分,也许是因背着光吧,一切都只有一个虚虚的轮廓,然而正是这单一的线条拼凑在一起,构成了眼前的一切。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渺小,有什麽东西像被压抑了太久大久,现在像是难以承受一般倾泻出来,从心脏处酸酸涩涩的漫开,又说不清是什麽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