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准转回头去。
道路延伸向前,像是要通到天边似的,一直通到那还有零星微光的天空去……
“爸,对不起,我走了……”
他在心中默念,
“各自保重。”
陆贵平一夜未眠。
他坐在地窖的炕边,直直的盯着面前昏黑的油灯,眼前似乎闪动着一个人的影子。
他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妻子。
那个十一年前死在日军刺刀下的人,这十一年来从来没有来过他的梦里。
是恨吗?
他不知道,也许吧。
自己早早的投身革命,留下他孤儿寡母待在哈尔滨。回来时他只看到破败不堪的家,儿子藏在邻居家里,瘦的皮包骨头,明明已经八岁了,却看上去只有六岁的样子。
陆贵平将头埋在臂弯里,脑子里嗡嗡直响。
他想要出去,去学堂,去找许广平,去找杨昌瑞,不管怎麽样,要把陆准先接回来。
可是外面已经宵禁了。
这种理智战胜了冲动,让他一口气也泄了下来,心中的不安却越发强烈。
陆贵平看了看已经歇下了的江寒与赵青冥,默默地熄灭了油灯,让自己整个人浸入黑暗里。
“陆队。”
赵青冥清晨醒来,发现陆贵平仍然坐在炕沿,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她垂下头,从枕头底下拿出了那张叠的方方正正的信,小心翼翼的递过去,
“对不起,我帮陆准一起撒了谎,他让我把这给您……”
陆贵平缓缓擡起头,看到了那封信,手颤抖的伸过去。
信是用铅笔写的:
“爸,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您放心,我是跟着队伍走的,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顺利的出了城,走上了通往前线的路。
您的儿子已经十九岁了,该为了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人民做出点什麽了。无需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会拼尽全力,活着回来。
爸,我知道,你以前一直跟我说,要忍,要稳住,守住後方,坚持就是胜利。我努力去这麽做了,但是若思的死让我实在忍不了了,早一天打走鬼子,也许就能少一个日本人刀下的亡魂。
爸,就此一别,各自保重。
您不孝的儿子
陆准
1945年5月26日”
陆贵平慢慢的将信读完,心中的不安却消散了,他没有流泪,只是缓缓的擡起头,一夜未睡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眸中有什麽东西闪动着。
“好孩子……”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走吧,出去好好闯一闯,打出一片天来……”
这是周弦第一次出来放风。
当他随着人流走出那栋灰色小楼时,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天空蓝起来了,阳光冲破云层,照耀大地。
他迎着太阳微微闭上眼,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走起来,别站着不动。”
旁边的日本人呵斥道。
他缓慢的挪动脚步,感受到片刻的眩晕。
昨天被抓出去抽血,一抽就是几大管,他被日本人丢回那个小屋子的时候,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但他没有。
徐阿大走在他旁边,趁着日本人转过身,便踮起脚四处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