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李深吸一口气。
“你先冷静,我告诉你一件事。”
他顿了顿,“他来了。”
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周围是匆匆避雨的行人。
过了好几个绿灯,陈佑李都没有走。
他深吸一口气,拨出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关切,带着长辈特有的从容。
“陈绥,怎麽了?”
陈佑李一动不动,他的声音平静地透过雨幕。
“警察前几天,给我看了一份犯罪心理侧写。”
“哦?是吗?他们有什麽新进展了?”
“侧写里有一条:凶手童年经历严重创伤,因此内心充满对美好的嫉恨,以及对痛苦终结的扭曲执念。”
他顿了顿,“但我觉得这一点,并不恰当。”
“哦?哪里不恰当?”
“我认为不是嫉恨,而是向往,一种对于美好,极度扭曲的向往。”
“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为什麽这麽说?”
陈佑李的目光穿过雨帘,看向街对面:“因为那颗糖。”
他缓缓道来:“我後来查了很多资料,在古老的丧葬习俗里,有一种仪式叫‘饭含’。在逝者口中放入米粒丶珠宝,象征着为亡魂提供资粮,指引他们前往善处,获得甜蜜往生,寓意摆脱此世苦难,在彼岸获得安宁与美好。这是一种祝福,一种对亡魂的安抚和牵引。”
他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猜测,凶手对于他带走的人也许并非仇恨。相反,那可能是一种病态的爱。他放入那颗糖,是希望用自己的方式,牵引他选中的灵魂,前往一个他臆想中没有痛苦的乌托邦。”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你还是没能放下,是吗?”
陈佑李难过地勾起嘴角:“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放下。”
又是一阵沉默。
对方问他:“为什麽你会对我说这些?”
“你不傻,你明白的。”
陈佑李的声音冷了下去,不再有任何迂回。
“第一次怀疑你,是在医院楼下,面对你当时的行为,我试图说服自己,或许你只是从他身上看到了许湜的影子,一时情难自禁。但我一直坚信一点,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绝不会向一个年幼的孩子求助,你暴露了。”
他继续说:“第二次,是你在学校,故意对我说的那番话,意识决定物质,观测创造现实。那套理论和我对凶手动机的分析契合度太高了。也是在那一刻,我明白了,你不是在感慨哲学,你是在试探我,也是在向我展示你的世界。”
“如果以上都是巧合,那麽为什麽我今天在登记簿上看见了你的名字?你为什麽要去?是因为……要杀我吗?”
人行横道的绿灯再次亮起,停滞的人群开始涌动。
陈佑李依旧站在原地。
桑榆从马路对面跑过来。
陈佑李对着手机,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告诉我,谁是你的下一个目标?”
“是我?是季湜礼?还是桑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传了过来。
不再是温和,而是一种卸下僞装的,带着愉悦和赞许的喟叹。
“我还是不明白,陈绥,你在说什麽?”
陈佑李握着手机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
他对着电话,一字一句。
“你该懂了,付叔叔。”
陈佑李擡起头,和桑榆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