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鸣夏没就此事再多说什麽,问道:“你公堂的事都处理完了吧?”
慕怀清点头:“嗯。钱尚合一直不满我开仓放粮,眼看粮仓快要见底,朝廷还没有赈灾粮拨下来,就开始给自己找後路,夥同米行行长烧了粮仓。”
苏鸣夏皱眉道:“我第一眼见他,就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现在他被抓起来了,衙门岂不就剩你一个能主事的,後面要怎麽办?”
慕怀清叹了口气道:“我又写了封加急文书上报州府,希望这次会有结果吧。否则没有粮,我也要山穷水尽了。”
苏鸣夏道:“那你现在赶紧去休息一下吧,你累倒了可不行。”
慕怀清嘴里说着好,接到陈金财的回禀後还是马不停蹄地去处理囤粮的事了。
蒋家共搜出囤粮八百石。慕怀清算了一笔账,刨去维持城内安稳所必须的三百石,只有五百石能分给城外五千流民。
五百石,五千人。七天,她最多只能撑七天,七天後,城外流民必食草根树皮,十五天後,人必相食。急报复批最晚的时间,也是七天。
这个数字让她感到无比恐慌。就算最後批文通过,层层盘剥後,拨下来的救济粮又能有多少呢?
一名守城士兵这时急急来报:“县尊!城外那些人不知从哪知道了粮仓走水的事,个个罢工不干了,堵在城门口要见到粮食才肯罢休。”
慕怀清神色一凛,匆匆随着士兵赶往城门口。
流民举着修筑官道用的铁锹和石块,纷纷聚在紧闭的城门前,叫嚷着要一个说法。
慕怀清走上城墙,看着底下暴动的人,对身边的士兵说:“将工役名册挂在城墙上,告诉他们,官府都记着他们修路的恩情,粮不会断。”
士兵按她的吩咐去做,流民果然暂时安稳下来。
安抚好流民後,她从城门上走下来,又看见街上围着许多城内百姓。他们站在她面前,神色不安。
“县尊,粮仓烧了,是不是以後就没有粮食了?”
“县尊,朝廷知道咱这里的事吗?”
“县尊,俺听说,城外那些人都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吃草啃树皮逃过来的。俺们以後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县尊,不能再救城外那些人了!”
“县尊……”
慕怀清纵然心焦,也只能从容地擡手说道:“各位乡亲,不必担心,烧的只是地上粮仓,地下粮窖尚且完好,各位莫再谣传断粮的话。本官已查明纵火犯三人,将于明日午时斩首示衆。”
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次日斩首三名纵火犯,将百姓的怒火和不安通通引了过去。有蒋家的囤粮和粮仓救出来的一点馀粮支撑,此後的几天里,一切照常都进行。
无人知道她内心何等焦灼,无人知道她内心做过多少打算。无人知道,命运的铡刀会落向何方。
时间一天天过去。
第七天,她再一次登上城门。朱才茂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站在她身边低声问道:“县尊,七天已过,接下来我们要怎麽办?”
她的目光投向天尽头,远山落日熔金。疲惫和痛苦如潮水般冲刷着她,她闭了闭眼,艰难道:“那只能由我,来做这个罪人了……”
就在这时,朱才茂忽然惊叫起来:“县尊,你快看!”
慕怀清望向他手指的官道尽头,蓦地睁大了眼。烟尘滚滚,马蹄阵阵,一支军队正朝归仁县奔赴而来。
朱才茂惊喜道:“县尊,是不是救援到了?”
慕怀清道:“再等一等。如果真是朝廷派来的援军,会有公文和印信。”
朱才茂喜悦的心情也淡下来:“县尊是怕……”
慕怀清道:“乱世之中不无可能,即便是朝廷的军队也不能尽信。”
朱才茂点头:“小人明白了。”
烟尘散去,数百人的军队渐渐近了。遥遥一眼,她看见了为首之人。
当真是累糊涂了,白日里竟也做起梦来,怎麽可能会在这里看见他呢?
她眨了眨酸痛的眼。他不仅还在,也正回望着她。
“陆云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