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沉静的沉水香骤然弥漫开来,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过道里沉闷的空气,随之而至的,是一缕更清冽、更熟悉的冷香,像是初雪后烘的松针,疏离又高渺,正是李修素日里熏衣的香气。
李修款步而出,淡色锦袍纤尘不染,虽没有配饰,但那张脸要比珍宝来的更加显眼。
“噫,不得了。”喜宝心头一乐,忍不住挑了挑眉,唇角弯起一个促狭的弧度,她可太熟悉这味道了,眼前人的这身衣裳只怕也是新换的,她方才与雪竹在门口的说话,这人分明在里头听得真切,却偏要收拾妥帖才肯亮相。
果真好看的人就连走路都别有一番风姿,她那双明亮的眸子像是黏在了李修身上,笑意盈盈中带着了然。
一开始她也不知道为何李修这样爱打扮,明明小时候也是穿的跟村里人别无二致的,长大了怎么反而热爱打扮自己来的,她还以为是男人长大了讲究门面,后来华铃姐姐说李修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喜宝这才看明白,原是打扮给自己看的。
她自然觉得李修的好远不止这身皮囊,可看着他为自己花这点“梳妆打扮”的心思,那份被珍视的感觉,还是让她心底十分受用。
“什么不得了了?”李修在喜宝面前站定,昨夜睡觉不得安稳,面上有些疲惫,为了显得精神些,他特地换了一套不常穿的衣裳,少年人朝三暮四的,好美色,好鲜妍的东西,他都晓得的。
他站在门口,姿态闲适从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只是笑意中带着点淡淡的危险。
“说景色呢。”喜宝笑嘻嘻的,眼中的光亮不曾减退,她看了看周围没人,便上前拉起他的手,催促道:“进屋,快进屋。”
“进屋做什么?”李修低头对着喜宝故意反问道,手却很诚实的握回去,嘴角的笑真实了起来。
不是在外面与人说的开心呢?知道他在里面却不快些进去。原本他还想小雷霆一下,但被喜宝这一打岔,他无奈的现是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
“进屋说话呀,”喜宝瞪着大眼,他们不得交流信息以做打算吗?
李修被噎了一下。
她没闻到空中的酸味,但是雪竹却闻到了,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克制,才压下想要转头避开这刺眼一幕的本能,只是更低地垂下了眼睑,将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藏进了清疏的睫毛阴影里。
李修笑眯眯的看着他,心中磨牙霍霍,暗恨为何书院还不开学招生,他一定要趁早把雪竹送去上学。
就算知道喜宝对雪竹无意,他心中也难免不悦。
雪竹神色淡淡,向喜宝和李修行了一礼,动作标准流畅:“表兄,我去安排食宿。”
“嗯。”李修轻轻颔,解下自己的荷包,嘱咐道:“给自己也置办一桌,不许只吃些咸菜馒头的,给喜宝吃什么,你就吃什么,莫要替我省钱。”
就算是吃醋,李修也不会苛待自己的表兄弟,他是真把雪竹当做自己的弟弟的,少年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是雪竹节俭惯了,出门总是馒头饼子就一碟青菜,李修每次都讲,他就是不听,只好勤加嘱咐,月例一提再提。
雪竹顿了顿,便低低的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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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廊下的光影。屋内沉水香温润的暖意包裹上来,驱散了门外沾染的些许凉气。
“安全吗?”喜宝道。
李修点头:“雪竹把左右房间都定下来了,不怕隔墙有耳。”与他想的不同,他还以为喜宝会与他亲昵玩闹一番才会说正事,没想到她进入角色这样快,方才在门口那点旖旎心思瞬间被收敛得干干净净,进门都不想碰他的。
李修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衣摆,有点失落。
喜宝快步走到窗边,警惕地看了一眼楼下喧闹的街道,确认无人留意,这才回身利落地放下窗纱。
“路上可顺利?遇到刁难没有?”李修已走到桌边,替她拉开椅子,自己则坐到了对面。
桌上温着一壶清茶,几碟精致的点心安静地放着,他给自己顺手倒了一杯热茶,又把方才雪竹送的汤推过去,“饭食一会儿才好,先喝口热的暖暖再说。”
喜宝双手放在碗壁上汲取暖意,并未喝。
她摇摇头,语气轻快:“大面上还算顺利。只是时间尚短,有许多没来得及的查的。今日恰巧进城办事,想来看看你。”她在白岩村估计还要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总要把事情查明了才行。
两人迅地交换信息,喜宝把盐工的事情与李修简明扼要地说完,李修心中就有了些成算,但不管是他还是喜宝,都需要再仔细观察,现在得到的信息都太过于笼统,他们需要切实的证据。
“若是那县令不愿与你打交道,那该如何?”喜宝问道,“若不然再递个帖子?”
李修摇头:“不必。长生轩的名头太大了,他不敢得罪的,”
明摆着给他送钱的路子,他不可能不要,再者说,官员与皇商之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他犯不着的。
“不过这县令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他道:“看上去倒是个极正经的人,并不像是传闻中的好色淫乱之徒。昨夜那一面,倒是侃侃而谈言之有物。”
喜宝沉思:“那你可说明来意?”
“大体说过,我刻意提及广安县盐价之事,只是也不正面作答,只道‘地方有方情,京城贵人不明就里,改日详谈’,便匆匆搪塞过去。”
喜宝颔,脑袋微微前倾:“此等态度,反而昭然。他在观望,若我们心急火燎,反倒露怯,显得不够沉稳,急于抓他把柄。不如以逸待劳,晾他一晾。”
“对,”李修附和:“既已到了他的地界,又光明正大住在此地,便不急于求成。他不来,我们且按兵不动,暗中查访便是。”
他话锋一转,看向喜宝,“你方才提到随行盐工已到客栈,可安置妥当了?”
“雪竹去安排了。”喜宝端起汤碗,浅浅啜了一口,温热的汤汁驱散了赶路的寒意,“人证好说,物证难求。”
喜宝放下碗,她想方设法的跟盐工们套关系,其实也是想从他们那里拿到什么线索,毕竟盐工大部分时间都在盐场里,接触到的具体细节定然比她一个外人要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