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我又不擅长爬坡!天使理直气壮,我只有两只手。
德克萨斯不愿意顺着对方反讽“我就有四只手?”,那样必然会得到肯定的回答;却也不愿意硬生生吃下对方巧妙地暗指。炭火够足,已可以调味。德克萨斯便撕下一条腿,塞到天使嘴里,对对方如何大叫“我的嘴要烫掉了!”的话语充耳不闻。天空又高又远,但并不太暗,篝火的温度让她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平和。德克萨斯哈了一口气,咬上肖想了好几天的肉腿。
最终她们还是一起出发了。其中德克萨斯几次改道,却不知为何又回到了原来能天使宣布的轨迹:“走出这片城市,不上公路,正南方向的月亮会格外明亮,当然,土也会十分结实。”能天使炫耀自己的睡袋——容量万分宽广——然而德克萨斯夜里回营,看见她蹬在睡袋中,骨架太小而显得被包裹得松软。这是一只天使。德克萨斯想。一睁眼就会笑,一张嘴就会喊出她的名字,一擡手就能碰到温度的家夥。能天使易出汗,常年高温,离不远地方的气候就差多雨二字。而德克萨斯耐热,又过于寒冷。所以这是怎麽一回事?她将自己重新扔进睡袋里,不再琢磨要换行之事,而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一个闹腾丶满口胡言,永远笑容的天使在身边了。
她们途中赶走了两次追来的仇敌。还是你的尾巴比较软。风格跳脱的天使把水泼在脸上,囫囵说。水洗去她脸颊上残留的液体,搅和成黄昏的痕迹,食指上的厚茧摩挲着灰狼的绒毛,让德克萨斯一个激灵。
喂!她瞪了肆意妄为的萨科塔一眼。
哈哈,抱歉。
毫无愧疚心的天使推着炸毛的鲁珀向前,像是嘀咕:走吧。走吧。
黑暗。黑暗。洞xue在一段时间後终于到底。能天使站起踢了踢脚,无视德克萨斯“你压到我了”的控诉。血腥味儿,她提醒同伴。虽然语气仍然不着调:还没干。
来吧,是弥诺陶洛斯还是赫尔墨德?能天使提了提铳,愉快地想。
她们向里走去。沙尘密布,四面狼藉。走进去後就不太冷了。德克萨斯便松开了领口。仍然握着剑鞘,巨蛇的牙还是有些突兀,粗糙的触感像是在密密麻麻地啃咬着。而能天使还在与她讲那个在冰天雪地里没讲完的笑话。
你听到什麽声音了吗?灰狼打断她。
没有。
像是……水。
德克萨斯一句一顿。
好像?仍然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德克萨斯的猜测是对的。水很快漫上了她的後脚跟,又湿又潮。鲁珀讨厌水。能天使意识到後干脆地举起她的尾巴,催促:跑呀!
跑不过的。两人很快被冲着走——不知从何而来,不止向何而去的洪水充斥着洞xue,灰狼快速解开长袄,完美地承风漂浮,而能天使不得不如八爪鱼死死地扣住她的脖颈,嗷了一声:有东西……痛……等等……我的光环!
咕噜。鲁珀清楚地听见对方吞了满满一口的水。
你没事吧?洪水的声音太大了,宛若真正末日时到达身边的天谴。可是这里有谁犯了错?德克萨斯用力地呼喊对方的名字,而声音却淹没于身後。她试图改用手去捞趴在她脊背上的轻飘飘的天使。
我的光环……天使气若悬丝,用力地伸出手,然後与灰狼的胳膊相撞。
冷,好冷。她说,我的光环。
但天使依旧滚烫,在水势汹涌的寒冷过後简直过分。德克萨斯艰难地翻身,浪已浅了。她小声地喊:能天使。能天使。
洪水将她们从雪山冲至冰原,已是最高处。零度之下的气候让灰狼感觉牙齿都要碎了。她颤抖地握着对方依旧温热的手腕,喊到:能天使。
被呼唤的红发的孩子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知道自己也变成了黑暗的一部分。那是很久的事情。她梦见什麽,比如更久更久的昨天。她看见遥远的那个人站在不远的地方,就好像在笑着跟她招手。而恍惚的时候通常都会迎来离别,习惯之下她已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回答。能天使握着跟了自己不止六年的铳,把那些苦痛都淋在弹雨之下。
[你将遇见鲜血。你将遇见神明。]
然後她听到有人跟她说,声音急促:“你的光环就在这里。”
冷。好冷。一切都如此寒冷。蚌壳里的家夥快要停止跳动,往事一切都扶摇而上,却猝然向下,压得让人摔倒。于是接近泥土,开始渴求死亡,但她在黑暗里感到有人顺着纹路抚摸着瘦弱的脊骨,顺着鼻梁亲吻单薄的嘴唇。零度之下的冰川不化,倒映出两个相互呼唤的人。蚌壳再次合上,狼狈地翻滚丶擡头,折射的星子躺在身下,把眼泪照为干涸的河床。
一切归于零度之下。血液丶痛苦丶追逐,以及爱情。
[你遇见血液,你遇见神明,你遇见所有。]
能天使从黑暗里睁开眼睛,德克萨斯趴在她的身上,用冰冷的额头抵着她的眼。馀光中是天光太亮……晕下来,化成圈,尝进嘴里,是淡淡的咸味。
洪水过後,一切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