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
“这是当然。遇见它的是你吧。”
“不呀,我们正在“共享”……不是吗?”萨科塔抓抓手指,露出一些菲尼克斯很讨厌的微笑,成分是一些蛋白质丶少量无机盐,还有溶菌酶等等,虚无到只有触感没有味觉,“那些老头子说了的,你我有时候不需要在意很多哦。虽然如此,■■■■你有时候还是太在意这些了。”
“你想表达什麽?”菲尼克斯举起武器,以便(物理)讥讽对方(老天,她真的不太会骂人,更不会合理的阴阳怪气),“我只是一个监管者。”她不清楚自己是多少次重复强调丶反复告诫,以至于偶尔疲乏得如同一只稀释了太多水分的海绵酱油鸟,“请不要作出多馀的结论和涵盖自我成分的控诉。另外,你的账单仍然要自己清算。这里不支持户外频道,也不支持打赏。”
“啊,这样。”莫斯提马露出“被发现了,没办法,不愧是密钥守护者!”的表情(真奇怪,难道每个萨科塔的面部都是一台显示屏吗?),仿佛一切都源头就是这个。仿佛一切的源头只是一个爱猫博主试图轻巧行贿的借口,一根很细很小的绳索,只是对方没有上鈎,有点遗憾罢了。
“我知道你开了很多小号,”菲尼克斯深觉自己如一位身心俱疲的旧社会实践主义面试官,但今天仍是她做菜,她时刻牢记自己的勺里需舀起多少盐与糖。那些晶体闪闪发亮,多了少了都会痛苦,好似萨科塔的胡言乱语,又好似她的看管对象在法律法规与责任界限上一系列不应该有却有了的行为。她深吸一口气,道:“——但这些都不能帮助你成为法外之徒。在你选择在这个平台上发第一篇游记丶又把它们统统删掉的那刻起,你就只能用这个平台所绑定的通道支付丶剥夺丶获得一些东西;同样,这些表达在现实中则是,你身为拉特兰公民一员,你就仍然囿于这一部《拉特兰律典》之间。公证所办理的证件都是不能被僞造的,你的所有报告都会被记录在案,尽管回馈的龙门币和吃进去的奶油不同——但本质上,你仍然要按照这些规则去做。
“你明白这一点。但我仍需再度重申:这片大地——按你所说,这个星球(世界)——没有办法容纳过多。我不明白你所说的猫咪,虽然确实它们有时候很可爱——呃,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是在哪里看到那只猫?你是不是又把我说过的话给——”
莫斯提马将双手啪嗒地按在黎博利的肩膀上,菲尼克斯一个激灵,语气也发生一些扭曲,和周遭的雪花盘旋缠绕在一起。她打了个喷嚏,馀光中夜风将萨科塔的头发扫过去一些,露出毛茸茸帽子下面半截脖颈。
面对面站立的家夥语气酷似软绵绵的奶油泡芙蛋糕,要是揍一拳一定会溅出很多白色的泡泡:“好啦,好啦。对,对。”
就是这点很让人生气。菲尼克斯不明显(她也总是能出色地做到这一点)地握了握拳头,又放下来。真是个好人。“所以,”监管员作出最後警告,“你真的不可以再吃蛋□□激凌了。这已经是第四个,我不想帮你再去买胃药。”
漂浮的影子上方,路灯正脆弱地低头,灯泡恪尽职守。灯丝在封闭空间中微弱地颤抖着,好似谁的发梢丝丝分明地反射了。从内到外,从外到内。但说到底,只是一个灯笼的原始的距离。不过,灯芯被挑断的距离也是这样吧。
*
次日,莫斯提马一觉睡到只剩半个太阳的黄昏。她还收到了一个没有字的空白奶油蛋糕,像是被打碎了的蛋壳流出蛋黄,脸上露出一丝丝忧愁的微笑。
萨科塔选择向她的同事求助,点开对方红色的LINE头像,输入“您好”後删掉,“您吃了吗”删掉,“您健在?”之类看上去像是挑衅又单纯弱了很多智的也通通删掉。
落日在磨蹭间呈现出一些缺氧的颜色,好似被闷在手心的小熊□□软糖,红褐色的液体接近饱和。而蓝色的萨科塔就站在这些液体下,如此沐浴于破坏的脆弱的陈腐的日落。临时办理的旅店一楼是酒馆,大吵大闹的龙门人相互礼貌问候,将香味四溢的酒水弃之不顾。陈年好酒,莫斯提马嗅了嗅後迅速认出品牌,却只觉得反胃。她深刻反省自己30s,与黄昏相互凝望,仿佛正比较时间会眷恋谁更多。
良辰吉日。她突然想起什麽,抄出电子仪器哒哒哒哒(在打字)。韵律如同某某被灵附身丶念阿门後惊讶大喊:这是一只拥有蓝色羽毛的幽灵!
又因太阳还未完整落下,以上论据充其量只能由小鸟代替。总之,蓝色小鸟挥了挥翅膀,信息输出为电波,叽叽喳喳地传送到某个带有居家属性丶正外出采购的公务员账号上。
超薄煎饼,超值黄油,超浓白糖,超所能超。在此扇广告牌停下的凤凰小姐从长风衣下的大腿内侧摸出拉特兰核心智能机(动作非常性感),点开某初始好感值为负数的萨科塔的来信,看到一些让人一头雾水的符号:您好(最终还是您好),我亲爱的搭档!HappyShroveTuesday*[一个微笑的贴图]!
在拉特兰,这些字符指向的是四月斋。不过基于所有的字符在拉特兰都有第二相同释义,故尚且弃之不论。而据古历史和古风俗史所证,这并不是一个庆以快乐的节日。且追溯过往,很少有节日真正快乐。或许是因为单纯的人很少会选择用纸笔记录东西(他们通常选择及时行乐),又或许因为创造节日的通常目的是让人与神沟通丶连接丶相互理解,却往往以前者呼唤不到後者的结局失败。
好比前人积压的苦难太多,後来人便不得不日复一日地找寻快乐,从此不能让快乐如蝴蝶一般追随自己的步伐——节日由此变成节日,成为一句标语,一个图案,戴在头顶的帽子和飞奔的身影。路没有尽头,让人心生倦意。
关闭通讯设备的菲尼克斯再次擡头看向广告牌。她叹了口气。若是有某红发萨科塔路过,也许她会大叫:你好,恕我冒昧,黎博利小姐,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这善意寒暄中的潜台词是:你还好吗?你现在的表情好似发现你前女友的女友其谎称生命形状不明的前女友仍健在,现又接到了那位前女友的女友的电话,对方醉酒後遗症表现为想吃陌生路人做的正宗奶油千层,而你如一个背负重任的社畜从此多了复合和离婚两种风险。
菲尼克斯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
门把手旋转了两个半锁後停下,菲尼克斯意识到刷门卡可以直接进入且不需配备钥匙;视野内,某莫姓同事缩在沙发上,如一只闷在奶酪里的松鼠。两条漂亮的长腿弯曲——弧度的计算公式是标准的π360°*LR——听见搭档脚步声後稍稍转了一个方向。计算公式仍不变。
“所以,这是什麽?”菲尼克斯放下便利袋,她以出色且丰富的监管人经验扫描茶几上的奶油蛋糕,戒备率提高42%,是几日前试吃焦味苹果派的3。5倍。这也不能怪她。莫斯提马拆开包装袋的手法顽劣,蛋糕胚和奶油花纹被破坏得一塌糊涂,摆在茶几上神似震世巨作《白色炸弹和它的可爱丝带》。
黎博利一一排除所有预设的危险可能,就像之前那个让人荒唐又无奈的臆想一样,她的内心涌起一种冲动,于是问候道:你还好吗?又回想到衆多案例发生和逝去,她很快地为此举後悔,只好抿了抿唇,无意义地摆正单人沙发背部,拍了拍那块咖啡渍,坐下。
莫斯提马对此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上面浮现一个很小的问号:“我很好。虽然昨天不小心喝多了啤酒,还不小心吃了很多马克杯的蛋□□激凌,但我很好。”
反复重申好比自投罗网。落日被细细戳开後,随之上浮的窟窿球体洒落空荡荡的粉末,它们充盈了整个房间。昼夜正式开始更替。菲尼克斯愣了几秒,靠近她的尘埃里旋转着很小的星系,她想到开灯,被莫斯提马摇摇头制止了:“哎呀,■■■■,你看。”
菲尼克斯只好不做声地睁大因熬夜而疲惫的双眼。她的搭档很缓慢地擡起手,萨科塔的指甲很干净,圆润小巧,如同一些会游来游去的水生动物,或许还会发光。
此时它们就在反光:那些熄了灯之後隐藏的光,不是月亮——于是菲尼克斯确信了:莫斯提马在发光。她又花费了一些时间明白,那只是一簇簇晶状体的倒影。
黎博利垂下眼睛,视线轻柔,像是要去缝上一根细线。她们笼罩在夜色中,最後一抹太阳光穿越很多个孔状物质和小型环带,到达时携带数只微小的冰砂粉尘。菲尼克斯在夜与黄昏交接时沉默,她总在这时静默,好似聆听主之意,是一位忠实的仆人丶竭诚的守护者和严厉的裁决家。而蓝发萨科塔却微妙地躲开了它们,脑袋随之埋进膝弯里,灯熄灭了。萨科塔合上了她的壳。
传说壳类生物在死後会滑下海坡,冲进美丽的暗涌之中。
菲尼克斯闭了闭眼。她宁愿对方是一座刚刚融化的冰雕,而这些淡黄色的阴影就可以叫做出生的赞礼。
菲尼克斯不知道莫斯提马只给死者唱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