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把闹事男女打发走之後,宋巧看向汤岁,询问:“有没有动手伤到哪里?”
汤岁摇头,蓝美仪立马凑上来,含着笑用粤语讨好道:“谢谢阿姐,要不然今晚的事我们两个真不知该怎麽办。”
宋巧皱眉:“不是我说你,就不能找份正经工作吗?汤岁又上学又打工,还得帮你解决这一摊子烂事,他也刚成年啊。”
“正经工作?”蓝美仪满不在乎重复一遍,坐回茶几旁,眼神却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别人家里都有男人当顶梁柱,我一个女人,即使有工作,也寸步难行。”
见蓝美仪又卖惨,宋巧冷冷地看着她,之前自己曾给她介绍过几份小工,挣得不多,但安全稳定。蓝美仪不是嫌苦就是嫌累,抱怨不体面,最後不了了之,还惹得宋巧在人家老板那不赚面子。
想起这些,她睨了一眼茶几旁对镜清理伤口的蓝美仪,用粤语飚了句脏:“做咩都做唔成,正一废柴!”
宋巧走後,台灯似乎也暗了。
蓝美仪撕开一块创可贴,也不管看不看得清伤口,直接大剌剌盖上去。侧目看见汤岁还站在黑暗里,以一种冷淡到近乎平静的目光看她。
心里的火噌一下窜上来,她朝他喊:“杵在这儿干什麽?死人一样,看别人骂我你心里很痛快是吧?”
汤岁开口时嗓音干涩:“所以你觉得我心里好受。”
蓝美仪冷哼一声,将棉签狠狠掷在桌上:“你当然好受多了,如果不是你把钱都拿去上那什麽舞蹈课,我至于找男人骗钱?汤岁,你跟你爸一样,骨子里流着自私的血。”
“钱是我挣的,用到哪我说了算。”汤岁看着她,“即使哪天我放弃跳舞,也不会把钱给你拿去赌牌。”
“你也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放弃。”
“与你无关。”汤岁转身往房间走,“我很忙,别再找麻烦了。”
蓝美仪变得暴戾,声音陡然拔高:“与我无关?你爸死的时候你才多大,要不是我,你能活到现在?这是你欠我的!汤岁!你就该还我!”
汤岁不想与她多说,这几年,这种话实在是听得耳乏,说来说去不过围绕"亏欠"二字。
刚握住门把手,蓝美仪的声音从身後传来:“汤岁。”
她笑容发冷,像毒蛇吐信,厌恶的话贴着耳朵狠狠灌入:“记住我说的这句话,你这辈子注定先被人嫌弃,再被人抛弃!”
几乎在同一瞬,天际炸开一道惊雷,震得窗棂嗡嗡作响。在如此黑夜,仿佛天崩地裂。
汤岁心脏狠狠抖了一下,随後指尖丶膝盖,牙齿都不自觉颤着。
他踉跄着挤进房间,门锁咔哒合上的瞬间,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在地。湿热的泪从眼角流出,划过山根在鼻尖悬成摇摇欲坠的一滴,啪嗒一声,洇进黑暗中。
汤岁这次抖得厉害,时间也长,发病像是永无止境,死死锁着他的身体和灵魂。
外面响起雨滴沙沙声。
恍惚间,他看见窗台上的茉莉被风雨撕扯,雪白的花瓣正一片一片凋零在夜雨里。
那句话像柄淬毒的匕首,在雷雨交加的此刻,将他从自欺欺人的美梦中狠狠刺醒。
昨晚陈伯扬打了好几通电话,汤岁都没接。
他整夜被噩梦缠着,梦里全是碎玻璃和水,湿漉漉地反着光。小院的砖缝里渗着潮气,落叶黏在地上,父母的争吵声刺破寂静,邻居的脚步窸窸窣窣围过来。那些“为了孩子好”“别吵了别吵了”的劝架声,像钝刀一样来回割着他的耳膜。
现实和梦境宛如水底悠悠的杂草,捆索住思绪,让汤岁又陷入低烧。
起床时浑身无力,他翻出药板,照旧抠出几粒退烧药放进嘴里,不喝水直接嚼碎了咽下,同时穿好衣服,收拾完毕出门。
生活就在此刻恢复寻常吧,汤岁这样想,却在楼下忽地停住脚步。
楼道低矮,刚过早上六点,陈伯扬背光站在入口处,身後天色泛着冷青,把他衬得身形高大。
汤岁恍惚片刻,确定眼前这一幕不是做梦後,迟疑开口问:“你怎麽在这里?”
陈伯扬神色略显疲惫,下颌线条绷得发紧,像是竭力维持某种完好无缺状态,他嗓音很哑:“等你。”
他一晚上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