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袖很松,汤岁趴伏在床上的姿势很容易就令衣服领口呈现出一个大大的U形,露出里面的锁骨,甚至胸前也一览无遗。
除去接吻或者上床,大部分时候汤岁的唇色都很浅,但饱满可爱的唇形会弥补一部分性感,他双手握着手机,不论回复工作上的信息还是好友,都会抿着嘴角,很专注的模样。
陈伯扬肆无忌惮观察了他一会儿,又看向他背後——落地窗外雨势渐停,天依旧灰扑扑地阴着,视野中的汤岁就伏在这片阴郁的天光里,轮廓柔软。
陈伯扬忽然想起昨夜他眼尾泛红的样子,泪水是如何一点点顺着太阳xue滚落,最终洇湿了枕套,此刻的汤岁与彼时的汤岁在记忆中重叠,又分离,像同一卷胶片里抽出的两帧画面。
每次观察汤岁时,陈伯扬都会不自觉陷入沉思,想很多事,甚至算得上天马行空。
会想汤岁小时候是什麽样子,是不是也不爱笑,冷冷的,但一有小朋友搭话他又立马变得呆呆的,那是种很有趣的转换。还会想这些年汤岁一个人生活会不会觉得孤独,一整天下来都有事情忙吗,如果没有,那放空的时候在想什麽。
汤岁第一次下厨是什麽情形,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吃饭时会不会找电影来消遣,像当初他们在俱乐部的音影室里,找一部又老又旧的粤语片子,男女主角说着酸不溜秋的情话,配乐永远多过独白,独白永远多过交流。
看着汤岁,陈伯扬有时会想很多很多,但更多时候会浑然不觉地开始走神,只是看着他,仿佛这场注视既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结论。
早饭非常质朴,煎蛋,抹着果酱的吐司,两瓶酸奶。
汤岁很快就吃完,自暴自弃地躺回床里休息,吃饭时腰就已经疼得快要坐不住,第一次感觉进食是件不幸福的事。
陈伯扬把笔记本电脑拿来卧室处理工作,期间还开了两次视频会议。
他坐到地毯上,笔记本电脑放在矮脚桌上面,一擡眼就能看见窝在床里的汤岁,这种画面在很久之前畅想过,但真实出现在眼里时比想象中感觉还要微妙。
汤岁背对陈伯扬侧躺着,薄被懒懒地搭在腰间,被他的身体线条撑出一段优美的弧度。
他在玩一款彩球连线游戏,是简乐推荐的,两人偶尔会互相转发以此获取精力值,去年被宋嘉欣看到後也下载了。
汤岁是名副其实的佛系玩家,而另外两个虽然是半吊子水平,但莫名有种谁也不承认的胜负欲。
玩了会儿,汤岁有点累,闭上眼的时候还握着手机,半梦半醒间听到陈伯扬在开会讲事情,是种平缓冷静的语气,几乎没有任何起伏。
他没力气回头去看陈伯扬的表情,但在大脑中短促地想象了一下,少时又睡过去。
等再醒来已经是午饭时间,陈伯扬叫了餐,几道中菜,一份汤,一份沙拉碗,橙汁是自己榨的,颗粒感很足。
汤岁没什麽精神,浑浑噩噩地吃着,手机在卧室里响起,陈伯扬给他拿来,屏幕上备注着"燕都协和医院"。
看到联系人那刻,陈伯扬感觉汤岁似乎很轻地皱了下眉。
他接电话时脸色也很差,眼睛垂着,一手握着电话放在耳边,另只手握着汤匙在碗里心不在焉地搅动。
说一些含糊的话"嗯,好,知道,我和陪床阿姨讲一下吧,麻烦您了",挂断後沉默地望着桌上的菜很久,才擡头和陈伯扬对视。
片刻後,汤岁垂下眼主动交代:“是我妈,她身体状况不太好。”
刚回内地的时候,不知道出于心虚还是什麽,蓝美仪安生了好几个月,但後来还是没忍住,找了附近一家牌场开始重操旧业赌起来。
汤岁去找她,经过牌场楼下的超市时买了把水果刀,找到蓝美仪後将刀不轻不重拍在桌上,说以後谁再跟她赌钱,我就捅了谁。那一刻四周噤声,汤岁的表情冷淡,声音也很平静,但包括蓝美仪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紧张,因为完全看得出来他没在开玩笑。
蓝美仪很害怕,她知道汤岁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又战战兢兢忍着不去赌,到後来还真戒了,她用钱开了家茶室,不温不火地经营着。一年前舞剧院有工作人员免费体检活动,可以带家属,蓝美仪虽然没和汤岁住在一起,但还是跟着去了,最後被单独留下来,是胰腺癌晚期。
医生说不建议手术,但要化疗,但也只是拖长时间而已,最多十五个月。
汤岁托同事的关系给她升了单独病房,又找了两个陪床护工,白天晚上轮流照看。不过蓝美仪即使生病了脾气也很大,今天不吃这个明天又想吃那个,常常闹得护工给汤岁打电话。
汤岁刚开始不怎麽管,只是礼貌地尽到该有的义务,但随着化疗进程和胰腺癌并发症出现,蓝美仪的样貌丶状态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她因为胆汁淤积浑身泛着不正常的蜡黄,人也消瘦许多,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
护工经常给汤岁打电话说蓝美仪焦虑地哭,也吃不下东西。
汤岁去看过她一次,然後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