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贺孤玄馀光瞥她一眼,头也不回,“扔了便是。”
忠叔“啧”了声,低声抱怨:“大人好心相助,这人如此无礼,早知道就该让他多淋一会雨!”
李书颜笑笑,不置一词。她帮他也不是为了那个谢字。
回到县衙,方若烟给每人灌了一大壶姜汤。李书颜被特殊照顾,又泡了半个时辰的药浴,手背上的伤也厚厚敷了药膏。
一番折腾已近子时。奔波一整天,照理说应该倒头就睡才是,她却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一股药味混着陌生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埋首在男子灼热的胸膛前,神思混沌,心中却莫名欢喜。
沙哑低沉的嗓音带着热意在耳畔响起:“姑娘舍己为人,邀我回县衙……意欲何为?”
他低下孤傲的头颅,眼中盛满了笑意。
意欲何为?她浑身一颤,蓦然惊醒。
心头茫然,怅然若失。
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竟能做这样的梦?“啊!”她捂脸轻呼,搓了搓发烫的脸颊,在床上打滚,没想到自己是这样一个见色起意之人!
待脸上热度渐渐退去,李书颜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目光触及甩在屏风上的白色大氅,突然僵住。
梦中他唤她姑娘,她猛地一拍脑门,瞳孔骤缩,不对!马车上有一处极不合理。
那人已然发现了她女扮男装的秘密!
李书颜手心出汗,下床死死盯着大氅,突然萌生了个大胆的想法。顾不上现在是什麽时辰,她匆忙出门去寻方若烟……
翌日晨光微熹。
客栈夫妻忙着张罗,老板亲自往二楼送了早膳。下楼忍不住跟妻子说起:“昨个夜里没瞧清楚,楼上竟是个神仙似的公子!”
贺孤玄昨夜淋雨又吹风,偏他十分不喜喝药,今早头昏脑涨。推开未动的饭食,毫无食欲。
十二手里拿着画像,匆匆归来:“公子,有好消息。”
“哦?”他擡眼,“这麽快?”
“方才下楼向老板打听,老板称,画中人是每日午时在集市上摆摊的陆老头。”
市集跟客栈就隔了一条街,他们要找的人正是姓陆。十二难掩喜色,只是公子讳疾忌医,十分厌恶喝药,没人劝得了。
“笃笃笃,”房门开着,老板娘为了见识一下神仙公子,自告奋勇带着客人上门。
果然没让人失望,她在门上象征性的敲了两下,笑吟吟立在门口:“贺公子,有客到访!”
十二擡眼望去,见老板娘身後跟着个背药箱的妇人。他眼睛一亮,这老板真周到,竟连大夫也替他们找了来!
“方大夫,这位便是昨夜搭李大人马车的贺公子。”老板娘殷勤引见,这时节没客人,只他一位。
方若烟打量端坐不动的年轻公子,眼皮一跳,顿时明白李书颜半夜不睡,跑到她房里非让她来一趟。
这人身着布衣却难掩风华,虽满脸病容,但往那一坐,狭小的客栈顿时满室生辉。这通身的容貌气度,难怪李书颜会觉得他是落难的贵公子。
自己来了这麽一会,他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她暗自蹙眉。李书颜是她看着长大的,从未表现出对男子的亲近之意,就连家中定好的亲事也被她退掉。
今日天还没亮,却一反常态地跑到她房中说,身份被人识破,正好她也对他有意,让自己替她掌掌眼,顺便试探一下,他是否愿意入赘?
一面之缘,人心隔肚皮,方若烟眉头皱得厉害,怀疑身份暴露之事,是她故意说来诓她的。
老板娘见气氛微妙,干笑两声:“有事招呼我就是。”说完退了下去。
受人之托,方若烟不能置之不理,她上前替他把脉,不时询问他的病症。刚才仿佛她的错觉,他音色受损,谈吐却从容有度,礼貌温和。
“多谢方大夫,请代我谢过李大人。”昨夜那般态度,她还能遣人上门看诊。
方若烟开了药方递给十二,擡眸道:“贺公子何不亲自登门,”她收拾药箱,状若无意道,“我家大人昨夜回去之後……心心念念贺公子。”
贺孤玄眸光一凛。
“大人心善,不仅挂念公子病情,更惦记公子寻亲之事。”方若烟继续道,“县衙有全县户籍,要是公子的亲人真的在本县,不如随我回去,一举多得。”她一语双关。
三番两次邀他去县衙,事出反常必有妖。贺孤玄眉头微蹙:“多谢好意。恰巧寻亲之事已有线索,就不叨扰了。何况县衙重地,一介平民,岂敢擅入。”
“这麽快?”方若烟讪讪,她本想以此为借口,把人引去县衙,眼下是不成了。
受人之托,她头一次如此为难。看诊完毕,药箱也已经收拾妥当,还能找什麽借口多留试探?
不止贺孤玄,连十二也看出了异样。这方大夫欲言又止,难道有什麽为难之处?
六目相对,方若烟一阵尴尬,要是真的露了身份,事关重大。她一咬牙,开门见山询问:“贺公子一表人才,是否婚配?不如我替你保个大媒如何?”
十二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