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
贺孤玄手上落空,微微一怔,她满脸诚惶诚恐,只有惊,没有喜。而且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他的心也冷了下来。
李书颜等了片刻,不见他回应,又小心翼翼地擡眼去看。
对上一双深沉如渊的眸子,呼吸瞬间不畅,立马垂眸。
殿内一时无声,只听得到风声穿过半开的窗户,一旁的鎏金冰鉴散发的寒气在两人之间袅袅弥漫。
圣驾跟前怎麽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但凡有几个侍女走动一下,她也不至于如此煎熬。李书颜盯着冰鉴上狰狞的兽纹,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他早知她的身份,既然下旨封官,看来从前那些罪责是不打算追究。只是,眼下是什麽情况?刚才还和颜悦色,这会倒重新捧起了书本,把她晾在一边?
果然君心难测,想到从前也有一次,不过摸到他手上的茧子,他就冷了脸。
这样想着,眼神不自觉往他手上瞥去,那些伤痕应该好了吧。
正巧,他把书册换到了左手,伸出右手准备斟茶。
不管是为什麽,总不能这样被晾下去,李书颜腆着脸上前一把抢过来。
贺孤玄松开手,没反对。
李书颜一看有机会,没话找话:“圣上手上的伤好了吗?”
没有回应,她有些尴尬。冥思苦想到底哪里惹恼了他?
过了半晌。
“好了。”贺孤玄盯着满满当当的一杯茶水,摊开手掌。
李书颜随着他的视线,却只注意到了那杯茶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连刚才自己说了什麽也抛之脑後,她神色茫然,什麽好了?
贺孤玄瞥她一眼,冷脸唤了声“季安。”
只见来人小心翼翼地将茶水倒掉,又奉了新茶,接着躬身候在了外间。
她又被晾在了原地。李书颜这次知道哪里惹他不快,可是,她本就不是伺候人的,难免忙中出错。
又想到他隐瞒身份不告而别,自己却像个傻子一样到处找他。甚至刚出事的那一阵子,她整晚噩梦连连,只要一闭上眼睛,梦中全是他满是鲜血的模样。
哪怕到了长安,她费尽心思,只想确定他是否活着。
没想到……
这委屈来的莫名其妙,李书颜情绪差点失控,硬生生忍下眼中的涩意。
既然他不想理她,李书颜再次俯身下拜:“臣告退。”
注意到她嗓音不正常的颤抖,贺孤玄动作一滞,忽的擡眸叫住她,声音极轻:“你就没什麽想对朕说的?”
李书颜表情一滞,心如擂鼓,突然懂了他的未尽之意,试探道:“臣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说句大不敬的话,刚才乍然见到故人……”
她顿住半晌,故留了半句,果然听见他追问:“如何?”
李书颜喉咙发紧,“犹恐相逢是梦中。”这话半真半假,在今日之前,她确实日思夜想,日日盼望着能找到他。
但是从今日之後,面对一个生杀大权全在一念之间的古代君王,她再不能单纯地念着他。
她得揣摩他的心意,研究他的喜好。就像现在,她说完那话,他已经缓了神色,放下书册又走到她跟前。
只是这回没再扶她:“从前的事……”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朕小惩大诫,就罚你每隔一日进宫在朕午休时替朕打扇吧。”
“啊!”李书颜惊呼出声,下意识擡头看他。
“不是犹恐相逢是梦中,朕就站在你跟前,”贺孤玄无奈,还是伸手将人扶了起来,“那就好好看看,是不是在梦中。”
虽然早有预料,李书颜还是又惊又喜。刚才那个半真半假的试探,她几乎能确定,他确实对她存了那麽点别样的好感。
他让她每隔一日就进宫替他打扇,夏日炎热,她本可以在家不修边幅,吃冷饮消暑,却要每日穿戴整齐,汗流浃背地走上这许多路,才能走到他休息的地方,这其实也算一种“酷刑”吧。
不过这“酷刑”毕竟是贴身的活,她知道这在别人眼里代表着什麽。
李书颜想明白这些,心中一松,开始考虑该如何应对他的心意。
“这麽惊讶?”贺孤玄轻笑了声,“朕念你曾经热情招待,如今到了朕的地界,也要略尽地主之谊才是。”
李书颜笑不出来,她做过什麽她自己清楚,他要怎麽略尽地主之谊?
况且,她只想尽早脱身,这人她惹不起。
“坐下说吧,”贺孤玄知道她有事要问,开门见山,“今日进宫是为了圣旨之事?”
“对。”李书颜拘谨地在罗汉榻上坐下,忙不跌地点头。
“臣的底细……”她一顿,“您也知道,监察御史责任重大,臣实在是难堪大任,不如另择贤能?”
这活吃力不讨好,能推还是推了的好。
“朕自有计较。”
李书颜苦着脸:“薛铮的事牵连甚广,臣人微言轻,怕是难以服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