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
马蹄声渐急,李书颜与阿绿一前一後追了上去。
她手指紧紧攥着缰绳,早年为了融入这世界,刻意苦练过骑术,此刻终于派上用场。她久不骑马,过了好半晌才稳住心神。贺元琳领着禁卫早已不见踪影,只有阿绿还跟在她身侧相随。
等两人赶到刑部,远远便看见宋时远跟一衆禁卫候在牢门前。两人一照面,他面无表情,突然冷冷瞥了她一眼。
“宋大人,”李书颜拱手作礼,心里直犯嘀咕,自己并没有得罪他?
“李大人。”宋时远皮笑肉不笑。近日有关此人的传闻,他早有耳闻。圣上每隔一日便召她进宫,到底年轻,有点圣眷就沉不住气!
“不敢,大人有什麽差遣尽管吩咐。”李书颜微微垂着头。
“年轻人意气风发,满怀热血原是好事。”圣上刻意交代过,让他留意此人切莫让她多管闲事。他十分好奇她做了何事,竟让圣上特意叮嘱。
宋时远略作沉吟,又道,“这世间许多事,并非非黑即白,若锋芒太露,恐易招致无妄之灾。”
李书颜心里一凛,蓦地擡起头来,嘴角仍挂着惯常的笑,难道宋时远以为贺元琳是她找来的?
四目相对,不过一瞬,她又垂下眸子,躬身行了一礼:“大人教诲,下官谨记。”
牢房里。
此处关押的犯人只有他一人,四周铁锁栅栏全是玄铁精钢所制,任他武功盖世也插翅难飞。
轻盈的脚步,突兀地炸响在他耳侧,傅长离突然睁开双眼。
步伐轻盈有序,呼吸沉稳,既是来寻他,为何停在拐角?
会是谁?
下一瞬,来人突然加快脚步,拐过转角直直向他走来。傅长离只觉呼吸困难,瞳孔震颤。
他猛地起身,扯动铁链狠狠撞向玄铁护栏:“你……你……”
女子容颜依旧,比之从前更是明媚张扬,只是一头的青丝却成了白发。
这些年,他刻意不去打探,不去听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原以为她贵为公主,早就忘了他这个已死之人!
他怎麽也没想到会如此!
“贺元琳!”他怒喝。在他中毒濒死挣扎时,这个名字在他唇边咀嚼了千万次。
如今光是说出来就耗尽了他全部力气。傅长离胸中激荡难言,一时气血翻滚,竟俯身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水来。
“没想到你成了这副鬼样子。”贺她嫌弃的後退一步,这麽多年弃她不顾,如今做这副样子给谁看,贺元琳冷眼看着,嘴里如同淬了毒。
“若你现在说是为此,自卑,觉得没脸见人,才没回来寻我,我倒可以既往不咎!”
那道伤疤凹凸不平,如同狰狞的蜈蚣,横惯整张右脸。
贺元琳此行前就听说过他脸上的伤势,此刻真的见到,仍免不了一阵心惊肉跳。
“对不起……”铺天盖地的悔意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溺毙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傅长离保持着跪姿,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轻得仿佛一缕游丝,连他自己都怀疑是否真的说出了口。
“谢明为救我舍了性命,我以为。。。。。。”喉头猛地哽住,他攥紧了拳头,“我不知会害你至此!”这一生,他要如何偿还这滔天罪孽?
“如今呢?”贺元琳忽地轻笑一声,“他们要送你下黄泉,你还要坚持那可笑的仁义吗?”
一念之差。当初他以为她贵为一国公主,离了他照样金尊玉贵。可现在。。。。。。大错已然铸成。傅长离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跪伏的身躯如同被冰封的雕像,半点动弹不得。
“不如。。。。。。你求我?”贺元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或许我念着往日恩情,愿意大发慈悲救你出去。”
回答她的只有死寂。傅长离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说话!”贺元琳脑中那根紧绷的弦“铮”地断了。手中的火把想也不想,劈头盖脸就朝着他头脸掷去,火光撞上玄铁栅栏,迸溅出刺目的火花,“哐当”一声,牢房重归黑暗。
“你哑巴了!”她压着怒意,“记住,你的命是我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若敢死在这里,我就把你带回来的那些人一个个剁碎了喂狗!”
说罢,再不看他一眼,转身走地飞快。
“贺元琳!”他猛地擡头。
身後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吼,可她现在已经不想再听了。只知道这个人的命是她的,就算阎王来索,也得先问过她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