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
从那之後,谢瑶便来的少了,寒意渐深,转眼年底便至。
贺孤玄仍隔三差五便宣她进宫,就算政务繁忙或是有大臣觐见,她也在偏殿里呆着。
通常她在时,屋里便不留人,就算是季安也被打发到了门口站着。时日一久,流言甚嚣尘上。
又是一年宫宴,李书颜也不由得多想,今晚人多眼杂,她便推辞没去。
这是李书颜到长安的第一个新年。李如简去宫中赴宴,她坐在廊下看李不移轻轻松松将药材切的匀称又轻薄,像翻飞的蝴蝶,轻飘飘的落到筐里。
她手痒痒的很想上去试试,谁知道切出来的东西扔出去还能听个响。李不移骂了她一句“糟蹋东西”,连忙将人赶了下去。
她百无聊赖,随口问道:“爹,你当真没办法消除傅长离脸上的疤痕?”
“我不擅此道。”李不移已经说了不下三遍了,就凭傅长离的命是他救回来的,要是能消,他肯定早找上门了。
“你爹我擅长内调,宫里倒是有人能治,不过……”
“怎样?”
“不凑巧,前阵子刚好告老还乡,他的後人没将这绝技延续下去。”
李书颜重重的叹气,当真是不凑巧。
“还有个地方肯定能治,”李不移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不等她问,便道,“去西南方向,寒鸦林中找萧家人准成。现在主事的应该换成萧淮了,他小时候伤重曾到过长安,小小年纪博闻强记,什麽稀奇古怪的问题都答的上来。”
他又接了一句:“我记得他是没死。”
赵,萧,陆,三姓,只有赵姓留在了长安,其馀两姓,李书颜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们的消息。
“比太医院还厉害吗?”
“还真说不定,百年前就有一部分医士跟着萧氏走了。大约二十年前,萧承发了悬赏,广招江湖术士前往萧王府,为重伤的幼子医治,後来那些人,尽数留在了寒鸦林。”
“若我能去一趟……”李不移眉眼全是向往之色,突然长叹一声,“只可惜年事已高……”
“人家都说隔行如隔山,您这还没隔行呢?”嘴上这麽说,心里已经在思索傅长离去一趟寒鸦林的可能性。李不移不是夸大的性子,他既然说了不行,那大约是真不行。
“你不懂,”提到这个,李不移又是长长叹气,突然想起失踪的长子,“若是你哥哥还在……”
“哥哥能治这个?”她立马坐直身体。
“不,他跟我一脉相承,哪里会这个。”李不移终于停下手上的活,思绪逐渐飘远,“有日,一只兔子跑进我房里,我偶然发现那兔子肚子上少了许多毛发,而且还有长长的一条疤痕。”
“然後呢?”她迫不及待追问。
“细问才知道是你哥哥房里跑出来的,他说兔子肚子里长了个东西,是他一个朋友替它切除了病竈。”
“我当时也是十分惊讶,要知道共事的那些老家夥,也不敢保证那麽小的动物开膛破肚後能存活。”
“那个朋友是谁?”李书颜再也坐不住,霍然起身。她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自己刚到疏风院时,曾经看到过一副画。桃花树下,画中少女怀中抱着的正是一只兔子。
“他不肯说,”李不移侧过头,轻叹道,“依我的推测,那人既然不愿在朝中任职,想必是隐士之流。”
隐士?她看未必,李书颜没了闲聊的心思,匆匆辞别李不移回房。
因为那画卷底部有烧过的痕迹,所以她印象尤其深刻。许多东西在她刚来时,全都被收进了箱子里,可是在哪呢?李书颜跟南星翻箱倒柜找了许久也没发现。
“在倒数第三个箱子,最右侧角落里。”
李书颜回头看了一眼,是青山把院子里的人都叫了过来,刚才出声的是长流。
这麽精确?她有点不信邪,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照他说的抽出第三口箱子最右侧的画卷。
“是这个吗?”
长流点头。
李书颜缓缓展开画卷,漫天花树下,少女一袭长裙,裙摆上星星点点的海棠花灿若朝霞。手中抱兔子,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她惊讶的看着门口抽条的少年:“你怎麽记得这麽清楚?”
他似乎很不好意思,一说话就脸红,此刻又低下了头:“小人有过目不忘之能。”
这是什麽惊天技能,李书颜整个呆住,没想到她这麽个小小的院子,还卧虎藏龙!
“什麽过目不忘?”大冷的天,李书行摇着一把扇子,十分潇洒地进了屋。见到散落出来的一地狼藉,嫌弃地问她,“你这是做什麽?良辰美景,大好佳节,你竟有心整理这些?我约了宋彦喝酒,不如一起?”
“找东西,不去,我还有事要忙。”李书颜头也不擡,拒绝得干脆。她盯着画卷,有什麽在脑中一闪而过,却不得要领。
“当真不去?”
她连连摇头。
“不去算了。”李书行见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摇着扇子出门。
李书颜让南星留下收拾东西,自己捧着画卷回房。
过了片刻,南星过来唤她:“公子,有人找。”
“不是说了不去?”
“我也是这样说的,”南星顿了一下,无奈道,“但是青山说不是大公子,您非去不可。”
“不是大哥还能有谁?”李书颜放下画卷往外走,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是宋彦?
直到见到候在马车旁的副统领程岳,才知道来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