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处,似有微不可察的风掠过水面。
荷池另一端茂密的垂柳枝条,极其细微地晃动了一下。只有凌昭弘的视线在那处极快地掠过,眼底掠过一丝满意之色。
“王爷。”一名青衣侍从悄无声息地垂出现。
凌昭弘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目光沉静下来:“吩咐下去,下月北上冀州的行程,安排妥当。”
“是。”侍从恭敬应声,迅退下。
楚明姝一路几乎是冲回了自己暂住的清漪院。
冲进房间,反手“砰”地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甩上门。
巨大的关门声响,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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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沉重的门板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后,楚明姝全身支撑的那股力气瞬间被抽空。
眼前阵阵黑,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她踉跄着扑倒在楠木拔步床上,脸孔深深埋进微凉的云锦被面里。
她张开嘴,无声地嘶喊,喉咙里却干涩地不出一丝声音。
老天!你何其残忍!
为什么不干脆让他死透在上一个轮回?
为什么要让这个阴魂不散的恶鬼,这一世又纠缠上来?还带着同样的记忆?
他记得一切!记得她要杀他,所以这一世,他的手段只会更加无所不用其极!
他的掌控欲、狠毒以及对她的掠夺,只会变本加厉!
前世她在绝望里搏命拼来的那杯毒酒,原来只是黄粱一梦。
那杯酒没能毒死他!反而开启了这更绝望的噩梦。
下巴上被他捏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份冰凉的触感。
楚明姝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太快,眼前又是一阵眩晕。
她强忍着眩晕,几乎是扑到窗边的八仙桌前。
桌上有一把青花缠枝莲执壶,旁边倒扣着几只细白的瓷杯。
她颤抖着手,抓过一只杯子,拿起执壶,壶嘴倾斜,微凉的茶水哗啦啦地注入杯中。
她根本等不及茶水注满,便迫不及待地将杯子送到唇边,狠狠灌了一大口。
她猛地弯腰,控制不住地将口中尚未咽下的茶水呕在了地上。
窗外的残月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地上投下狭长光影,一格一格,宛如囚笼的铁栏。
她缓缓抬起手,这一次,没有擦嘴,而是将掌心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
深夜的清漪院里,静得能听见烛火芯子细微的哔剥声。
门栓落下的沉闷回响尚未完全散去,外间隔着纱罩的榻上,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小姐?”带着浓浓睡意和惊惶的少女声音响起,随即是布帘被撩开的微响。
一个穿着单薄藕色寝衣的瘦小身影趿拉着软底布鞋,揉着惺忪睡眼,跌跌撞撞地进来。
是半夏。
昏黄的烛光被内室的门框切割出一片朦胧的光带,正好落在少女身上。
她头有些蓬乱地挽着,脸上还带着懵懂,但那双望向楚明姝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担忧。
“小姐您怎么才回?可是饿了?是不是没吃着东西?”半夏的声音又急又快,她显然听到了刚才楚明姝冲回房的动静,不等回答就自顾自地说道,“婢子担心着呢!厨房里留的燕窝粥也冷了,我就偷偷留了几块您喜欢的玫瑰蒸糕捂在暖笼里,想着您回来说不定……”
她说着,小小的身子已经要往屋角的暖笼挪步。
楚明姝望着半夏,微微愣。
十年。
前世被锁在广陵王府的十年岁月,似乎瞬间在这烛火下拉长了影子。
多少个寒彻骨髓的雪夜,饥肠辘辘又病得昏沉时,是半夏的手,哆嗦着为她掖好漏风的被角。
是这丫头,像只被追打的小老鼠,在下人们鄙夷的白眼中,笨拙地学着给她偷来一些残羹冷炙,甚至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为她偷几颗最便宜却能救命汗的药丸。
傻丫头啊……
她甚至曾为了护住那一点偷来的炭火,被管事太监打得两颊高肿,回来却对她笑着说“不疼”。
而她,也最终被凌昭弘那个疯子一箭射死!
楚明姝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尖锐的刺痛感从掌心传递上来。
“咳……”她猛地呛咳出声,喉头一片腥甜的铁锈味。刚才还冰凉的指尖,此刻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是因为对没有保护好半夏的愧疚与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