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霄胜那孩子,今年也二十有六了吧?”
杨芸心中一凛,瞬间意识到父亲要说什么。
“年纪,不小了。”杨太傅端起手边微凉的茶盏,轻轻刮了刮浮沫,语气变得语重心长,“科举一道,求的是真才实学,讲的是个水到渠成。一次不成,两次三次这都正常。要紧的是,”
他将茶盏轻轻放下,出一声轻响,“无论是考中的,还是落第的,只要到了这个年纪,成家立室,生儿育女,才是人伦正理。这才是你现在该放在心尖尖上的头等大事!”
他看着女儿苍白的脸,眼神变得幽深莫测,似乎是在提点,也像是在告诫:“心思别动得太歪太远。别把那些不该想的也不该动的念头,用在自家人身上。”
这“自家人”三个字,含义再明白不过。
“你费心费力替别人家姑娘筹谋,替别人家姑娘操心名声前程,焉知在你看来是妥当的人家,在旁人眼里,是否足够妥当?你自己千挑万选的良缘,落在做爹娘的心头,是不是会嫌太高攀了?!”
这几乎就是撕破脸皮的点醒了!
把杨芸那点借着关心侄女婚事实则想给儿子顾霄胜攀穆家高枝的心思,毫不留情地抖搂在大庭广众之下!
杨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上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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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点子算计被如此赤裸裸地揭露,让她羞臊得无地自容!
杨太傅的身体微微后靠,陷进了太师椅宽大的椅背阴影里:
“老六这些年的际遇,你们也都看在眼里。圣眷如何,朝中分量几许,不必我多说。他如今虽不便对着自己的亲姐姐动什么手腕,怕脏了手,也碍着个亲缘情分。”
“可你那夫婿在都水监当差?还有你那宝贝儿子顾霄胜仍在国子监苦读?这官路上的沟沟坎坎……呵,旁人若存心想要他们父子跌个大跟头,那还不是信手拈来,容易得很?”
杨太傅要维持表面的家族和睦,但他更要让蠢蠢欲动者明白:蠢货,是不配在京城这汪深不见底的浑水里搅和的!
这话,像一道冰水浇头淋下,瞬间浇熄了杨芸心头最后一丝侥幸!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父亲话语中那“蠢笨”二字沉甸甸的分量!
蠢笨,便是死路!在京城的漩涡里,一个失了娘家依仗。连累夫婿前程又被亲弟厌弃的蠢笨女人,下场如何,她不敢想!
“女儿……”杨芸浑身筛糠似地抖了一下,几乎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女儿知错了!女儿愚笨!猪油蒙了心肝!没看清事理,僭越规矩,惹父亲动怒……”
她猛地转向旁边的杨庆霄,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气势?
姿态放得极低,带着明显的讨好和示弱:“六弟!阿霄!是二姐不好!二姐糊涂了!听信了几句外头的疯言疯语,一着急就乱了方寸!做了这越俎代庖的蠢事,亏得六弟你今天点醒了我!不然二姐真要闯下大祸了!六弟,你大人有大量,看在我们姐弟一场的情分上,千万别跟二姐这糊涂人计较啊?”
她仰着头看着杨庆霄,紧张地等着他的反应。
冷眼旁观的杨庆霄,此刻只是微微掀起眼皮,居高临下地扫了他这位亲姐姐一眼。
眼神冷淡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片刻后,才从鼻子里极其低地哼了一声。
那声音,短促,冷淡,却也算是个回应。
他没有原谅,更没有宽慰,只是勉强接受了这份示弱。
杨芸心底凉。她讪讪地垂下头,跪在那里,再也不敢吭声。
这时候,角落里一直像尊弥勒佛似的坐着的老大杨哲轩,轻轻“咳”了一声。
他不紧不慢地把手里那盅已经凉透的茶搁回茶几上,抬起眼皮,目光没什么温度地在杨芸那张脸上溜了一圈,又扫过自家六弟那张冷脸,最后落到疲态尽显的老父亲身上。
“父亲息怒,别气坏了身子。”杨哲轩的声音平平淡淡,没什么起伏,听着像在劝慰,可那调子怎么琢磨怎么都透着一股子置身事外的闲适。
“您知道二妹她这人,心直口快惯了。操心呢,是操得多了点。可说到底,”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微妙的停顿,看向杨芸,“这也是我们老六自家的家务事儿。管教兄弟是嫂子们的活儿。自有穆甜在六弟身边操心他这些事儿呢,旁人……急什么呢?”
杨芸的脸瞬间憋成了酱紫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人家穆甜,现在是杨庆霄明媒正娶的妻!她杨芸算老几?顶多算个越俎代庖的外人!
坐在杨哲轩旁边的杨大夫人赶忙开口了。
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给她男人使了个“你也少说两句”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