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中走马观花,想过早早去世的外婆,父亲,还有杜雅芳,书音,居安……
也想起了,固执地带她走到山顶,却在下山时淋雨的宋豫璋。
所以啊。
她才说不要陪她上山。
他会後悔的…
眼前白水流动,忽略了身体的痛苦和窒息感,她散发着思绪。
她应该是喜欢宋豫璋。
在今天之前,她曾想过只有几分钟长短的未来,以後。
飘渺幸福的,像街角最常见的棉花糖。
几粒廉价的白砂糖,就能吹出比脑子还要大的云朵,滑稽的脱离实际。
只要用手捏紧,充满幻想的棉花糖就会泄气,直至干瘪僵硬的躺在掌心,留下看不出原貌的一小团。
这才是它的本质。
也是,温尔认知的未来。
从来不抱有幻想。
陈袁兵的出现,就是那只恐怖的手,轻而易举地捏瘪了她手中呵护的棉花糖。
她累了,她终于闭上了眼。
尖锐的耳鸣和撕裂的肺,恍惚成了不真实的另一个世界的感官,脱离了她的躯壳。
她想睡一觉。
安详的。
她看见了外婆背着背篓,踩着田埂边的野草,两旁青绿的稻苗拂过老太太藏青色的宽腿裤。
阳光刺目。
四溅的水花如海啸般涌起,哗哗的水声。
冷白的大手搭在凉丝丝的浴缸上,卷起的袖口落成一截肌理流畅的小臂,暴起的经络盛满了力量。
宋豫璋拽住温尔的胳膊,将人从水底扯了出来。
她失神地躺在他怀里,脸色如纸,长发攀在青白的鬓角,乌黑滴水的发丝如海藻般蜿蜒,缠绕又细又长的脖颈。
伴随着呛水的咳嗽,一声接一声的嘶哑,惊醒在这个世界之中。
宋豫璋视线紧紧地盯着她。
温尔的瞳孔朝後扩了一圈,眸子失去了颜色,用一种茫然空洞的眼神一动不动地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
眼前光影闪烁,黑白斑驳。
一时分不清,哪一处才是人生的噩梦。
宋豫璋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情绪很淡,不是反应迟缓的意思。
旁人再热烈的情绪,在他这里都像一阵风,吹过就散了,不会在意这阵风是暖是寒,与他毫无相关。
对抛家弃子的父亲,他没有怨怼。
对摆布掌控他的爷爷,没有愤恨。
对被迫离开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同情。
对那些私生子们,是一视同仁的情绪。
被陈鹤生拉入帮派的打斗,被枪指着太阳xue时,他也没什麽恐惧。
甚至在北美命悬一线的车祸里,他脑子里也没想过亲人,也没想过能不能活下来,归根结底…对于人生,他没太多感觉;
说得好听是情绪稳定。
直白一点,就是近似残忍的冷漠。
随着时间流逝,他以一种温和淡然的姿态在漠视生命,包括他自己的。
直到今天。
此时此刻。
宋豫璋心脏在看见温尔的一瞬间颤抖,强烈的心悸震得他浑身发麻。
被情绪狠狠拿捏。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令他恐慌不安。
他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栗,被一个女人牵动。
他怕。
说出去连陈鹤生都不敢信,宋豫璋连生死都不在意的人,居然也会有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