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的父母是我们在美国的大客户,你对人要热情一点,别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他们是你的客户,又不是我的客户。”
他声量不大,但话已经被穆长盛听到了。
“你什麽意思?我赚的钱你没份是吗?”也许是被激怒了,穆长盛的声音都高昂了几度,“你在美国上大学的钱是哪里来的?你的生活费不是我给的?我以後的生意不是你继承?!”
一连串的反问,让穆时感到更疲惫了。
他不想跟父亲吵。他感到很累。但在这辆奔驰在山间的车里,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令这份沉默也变得剑拔弩张。
穆长盛的火气更大了,一连串的斥责源源不断地喷涌出来。
头像要撕裂一样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午没吃药的缘故,穆时觉得此刻自己脑袋昏沉,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他的意识如雨中的世界,渐渐模糊,穆长盛的声音在渐渐远去,他感到眼前的水迹在晃动,在倒流,在从地面逆向天空飞去。
“江越……”用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终于喃喃念出了这个名字。
眼眶一阵温热,他忍住泪水,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自脑海中浮现,清晰无比。
江越曾经像一束光,照亮过他的整个少年时代。
他在依赖丶喜爱之中,渐渐萌生的情感,却又将他们的距离拉开。
如今,隔着一整个大平洋。他在美国纽约的雨中,遥遥望着远方,企图穿越8个小时的时差,飞奔到江越身边。
他想抱紧那个人,从此再也不分开。
但是——
但是江越要结婚了。
他最爱的哥哥,要结婚了。
深夜,纽约的公寓里。
楼下传来醉汉的争吵声,用的语言既不是英语也不是法语,没有一个词能听懂。对面公寓的某只老狗对着窗外吠叫了几声,又被主人训斥了几句,闭上了嘴。
穆时两个小时前吃了医生开的安眠药,但仍没能睡着。他已经习惯了在这样的深夜清醒,习惯了楼下的醉汉用陌生的语言争吵,习惯了对面的老狗对着月亮叫唤。
他也习惯了在这样的夜晚,点开一个名为“JY”的相册,找一张照片,就这麽看到天亮。
但今天晚上,他点开了微信对话框,穆时盯着江越的头像看了好久。
那是一幅稍量稚嫩的简笔画,只有廖廖几笔,纤细流畅的线条在白纸上勾勒出一个少年的侧脸。
他记得那是他初中的某个下午,在夏日的蝉鸣声中照着江越的侧脸画的。
江越很喜欢,将那幅画收藏了起来。後来不知道哪一天起,就换成了微信头像。
每次看到江越的微信头像,他都有一种自己仍然被爱着的错觉。
和江越的聊天记录他全都好好保留着,从来不舍得删。从他十九岁出国读书已经有三年,以出国的那一天为分界线,他和江越从无话不谈,变成了几乎每年只在对方的生日那天互发信息。
他盯着最近的一次聊天记录,是去年十二月,临近圣诞节的时候。
江越:今年放假回来吗?
穆时:不了,学校功课很忙。
江越:好的。节日快乐。
这就是全部的对话了。
穆时非常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午後,当时他看到微信界面上江越的对话框突然出现一个红点时,心跳快得简直要爆炸。
江越在问他回不回国。
你想我吗?——他几乎想这麽回,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去年圣诞作业并不多,至少没有多到不能回国的程度,但他仍然撒了个谎。
现在,他盯着江越的头像反复思量,几乎盯得眼睛干涩。换算了一下时差,那边应该是下午时间,江越现在应该是在上班吧?
他咬着下唇,深吸了一口气,将反复删减的那句话发送了出去。
【恭喜。】
大概是发送成功的第二秒,他就後悔了,迅速点了“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