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对于祝允棠,心中始终是抱有亏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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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允棠走了,祝府的下人们纷纷也跟着她走了,没有人关心繁华回不回府。毕竟现如今老爷在宫里当值,随时奉命替陛下看疾。老爷的亲人在十四年前女帝之乱时,均已过世。如今这府中并无长辈,由夫人执掌中馈。
而夫人最讨厌这位名义上的‘大小姐’了。
楼下的马车咕噜噜声渐远,繁华一个人从客栈二楼下来,独身一人走在寒风中。她身上单薄的春衣薄如纱,丝毫不保暖,她全身早就冻僵了。
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走到了季府门口。季府和祝府是邻居,两家只有一墙之隔。
季府门前张灯结彩,出入的小厮丫鬟们个个都笑容满面的,她满身寒气和身上的落寞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踉跄着往前走时,不由想到了季宴安。
他生母早逝,且自个又是庶出,同她一样在府中过得十分艰难。
繁华同季宴安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惺惺相惜,将彼此引为知己。就这麽十四年过去了,她如今已经年芳十八,待嫁闺中。而他到了弱冠之年,一举高中,被陛下钦点成当今状元郎。
竹马说,等他高中便来娶她。
待他迎娶之时,她便可以离开祝府了。
她刚入府那时,每当爹爹去宫里当值,主母就会百般刁难她。责骂不给吃食事小,最恐怖的是将她关进小黑屋里……
繁华一想起当时的场景,全身就忍不住发抖。她直至今日都一度觉得主母有病,特别是在她刚入府那一年,允棠才两岁那年,她觉得那时候的主母病得最重。
幼时的她被主母私下苛待缺衣少食时,她曾偷偷耍了点心计让爹爹知晓了这一切。爹爹虽然惩戒了主母,但爹爹回宫当值後,迎接她的却是差点命丧黄泉。
就是那次,主母将她关进了小黑屋。
主母说,人总有千万种意外身亡。
她害怕极了,也曾逃跑过一次。
一出府门她差点就被街上不怀好意的叫花子抓了,恶心的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再次醒来她被卖到大人口中说的‘红楼’,在那饿了几天的时间里,年纪尚小的她懂得这是什麽地方。
她们说她年纪小,还接不了客。但生了这般好面容,再养养便是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
也有人说,她现在这个样子刚刚好,就有大人喜欢……
繁华听不懂大人们都在说什麽,但那些落在她身上令人作呕的目光,让她後悔逃出祝府了。
但好在她命好,主母主动在爹爹休沐前一日,给宫里递了口信说她不见了。
她命好,又被爹爹寻了回去。
从此她便学乖了,也学会了如何在这府里生存下去。
想到这里繁华停住了脚步,她缓缓擡起头仰看悬挂在头顶上的牌匾——祝府。
她到家了。
她挪动僵硬的身躯入了府,门口的小厮仿佛没有瞧见她这个人般。
繁华摸着事先就挂在腰间的香囊,向主母的正院走去。前些日子主母说头疾又犯了,让她制个安神助眠的香囊,务必所有药材包括绣工都要她亲手亲劳。
因为上山采药,晒药,制药的时间比较长,繁华这两日刚将香囊做好。
她知道祝允棠在主母院子里,她拿着香囊去找主母了。
主院的下人见着是繁华来了,也没阻拦她,同时没人进去为她禀报。而凑巧原本伺候着主人们的丫鬟嬷嬷们,也没在门口守着。
察觉不对劲的繁华在离房门还有几步路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繁华听着向来对她咄咄逼人的主母,此刻正温声细语丶略带无奈的安慰祝允棠,“棠儿莫哭,阿娘在的。你永远都是阿娘同爹爹的掌上明珠,谁也永远抢不走属于你的东西。”
“只是,季家那庶子一跃龙门高中成状元郎。你爹爹如此喜欢她,喜欢季家那庶子。若不是你母亲我从中阻拦,她如今便是状元郎夫人了,日後定要狠狠报复你我二人的。”
祝允棠抱着江氏,窝在她怀里就重复着一句话:“繁华就是个小偷,你快给她找门婚事将她嫁出去。”
江氏十分宠爱着这个女儿,轻拍着她的背,替她出谋划策:
“棠儿,你想嫁给季家那庶子吗?”
“阿娘可以让你代嫁。”
江氏的声音低了下去,让屋外的祝繁华听不着母女两人说了些什麽。她只知道自己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代嫁。
主母竟然想让允棠代她出嫁……
屋子里谈话的後续繁华并没有再听下去,代嫁两个字带给她的冲击就非常大了。她小心避开府上的其他人,挑了条小路跑回自己的院子里。
她紧紧将门扉合上,後背都抵在门上,胸膛在快速起伏着。
她无法置信刚才自己偷听到的消息,主母竟然要让允棠代她嫁给季宴安。
“爹爹宴安……”繁华第一反应就是向她最亲近的两个人求助,再过五日爹爹便从宫里回来了。
今日宴安高中,他今晚必然会来寻她的。
她耐心的等待着,看着外头日头西下,星辰布满夜空。再看着星辰消失于空中,黎明代替黑外。
窗外送进来一阵风,少女薄纱的衣裙随风飘动,腰肢无力顺着木门往下滑。
一夜过去了,她等的人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