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荡起白纱,一坐一立者皆怔忪几息。
折腰未催眉,只因那不过脑的行止。
沈却赧然难立,欲起身擡目之际,殷素终胡乱扣上帷帽,连身都未正。
纱帐轻似雪,但也模糊女娘面容。
沈却直望着她背过去的身影,就那麽一瞬,不自知地扬起些笑。
脑中没来由地忆起久远之时的坊间传闻。
殷虞候,尚美色。
“前处有面簪阁,去瞧瞧麽?”他坦然直起身,自然也瞧不见,满里女娘们打量来时,殷素通身的不自在。
其实做了蠢事。
殷素心里知晓,可身後人那似含笑意的话如松针入颈,刺挠得厉害,她囫囵应下,只想快快逃离。
簪阁掠槛而入,正当头立着一小几,独悬长剑。
门庭若市,是个热闹铺面。
殷素一时仰目,只觉稀奇。
“此剑有何来历麽?”
小厮忙过来,扭头解释道:“无甚来历,只是掌柜娘子好舞刀弄剑,悬此来避一避煞气。”
殷素仍抚着下颌细细瞧望,沈却只打量一眼,便踱步去了旁处,不肖半刻带回一只玉簪。
“二娘喜欢这个麽?”
那是一根绳纹玉簪,绿中镶白,没有过多雕刻,素雅又英气。
或许在沈却眼中,她并不喜繁琐之物。
殷素接过,忽而一笑,“堂兄如此爱玉。”
她轻轻递回,“只是我天生与玉相冲,总爱弄碎珍物,伤人伤己,还是作罢。”
相冲。
沈却琢磨二字,眸色不定。
立在旁的小厮眼尖,忙为娘子拿来旁物——一柄刀剑组成的银簪。
殷素视线转来,难得生出些兴趣。
雕花满身,似一柄宝剑,“往日从未见过的新样貌。”
“此为簪刀,闽地传来的新鲜物,咱们阁翻新换头,各选了别样的打上,这只女娘可还喜欢?”
手中玉变得无足轻重,沈却垂目但也未消寂,只替她买下刀簪,又擡手为她簪上,颀长身影微动,而那张引人探究的面,落得春光几处垂怜,藏匿于影影绰绰间。
登时满阁女娘皆驻足。
殷素望镜面色一僵。
很是奇怪,旧时她呈万人相视,衆光落一处,无半分不适躁郁,反倒挑眉转刀要叫这视线再激昂几分。
尊崇也好,憎恨也罢,如何落至她眸,便如何极助傲气。
可如今……
殷素心思郁郁。
须臾,也不知混杂思绪是否理清,便再此昏昏踏入老道——拉住他的手,忍不住低语:“回去罢,不用带了。”
直至敛目入车,她方卸下紧绷。
松懈的眸光飘移,不知怎的又落在灰狐氅衣间,直至望见若隐若现的那点青绿,她才骤然回想起一事来。
“出宅时不是言要裁些春衫麽,布肆里随意拿得件桃色披衫,乃女娘形制,今日叫徐文宣一闹,竟忘了此事。”
“无妨,快至午时,先回宅罢。”
沈却靠于车壁,望着她声低。
那点似有似无的笑,自打从二坊三里那条东道里便未消散。
他自不觉,可殷素瞧得分明。
每每于头昏脑涨吐出後悔之语时,她便瞧得更为分明。
三月里一切转复青绿,连车内也沾染春意,殷素移开目去寻俏色,努力平息心内溪水潺流的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