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擡袖胡乱拭去眼泪,“不说这些了,回到府里总比在别院强,至少,咱们能多几分机会。”
夏枝忧虑地环顾四周,“府里守卫森严,尤其入夜後,各处门户都有人把守。我们三个弱女子,如何能悄无声息地逃出去?”
谢昭却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当务之急是将你们的身契拿回来,我不能置你们于险境。”
“若我们三人一起走,没有身契,你们便是逃奴!天涯海角,官府一张海捕文书,我们便寸步难行!一旦被抓回来,更是死路一条!”
春桃已是泪如雨下:“可小姐——”
谢昭眼神异常坚定,“所以,我会自己想办法的,寻个由头,哄娘亲一同出门礼佛或踏青,伺机逃跑;或是……趁他松懈不备之时,总有缝隙可钻。”
她松开夏枝的手,叮嘱道:“待我走後,你们便拿着身契,去求娘亲开恩放籍,或是寻个由头自赎自身。”
“小姐!”
夏枝和春桃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
“您说什麽胡话!”夏枝猛地在地上磕了个头,“奴婢自小跟着您,这条命就是您的!您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您若独自涉险,奴婢……奴婢现在就撞死在这!”
她说着,竟真作势要向旁边的墙上撞去!
“夏枝姐姐!”春桃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死死抱住夏枝的腰。
谢昭看着眼前跪倒哭作一团的两个侍女,嗓子发涩,却再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只得转了话头,“夏枝,别哭了。我有些想吃绛云卷了,你试试,林叔能不能允你出府?”
“好。”夏枝擦去泪水,收敛了情绪便出了门。
她走到前院寻了林管家,恭敬道:“林叔,小姐想吃积墨巷那家的绛云卷了,……能否允我出去一趟,买些回来给小姐?”
林管家放下手中账簿,沉吟片刻才回:“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出门,不妥当,让赵婆子和孙婆子陪你走一趟。一来有个照应,二来嘛,也能帮你拿拿东西,快去快回。”
夏枝心沉了沉,果然是不能随意出府了,脸上却只能挤出感激的笑容:“林叔想得周到,多谢林叔体恤。”
她接过林管家递来的对牌,在西角门,守门的张伯验了对牌,又见是林管家身边的赵丶孙两位婆子跟着,二话不说便开了门。
积墨巷在城北。夏枝走在前面,两个婆子一左一右紧紧跟着,步伐不快不慢,刚好将她夹在中间。
直到铺子前,两人都寸步不离地盯着她,在排队的间隙,她们还一边闲聊。
“这铺子是换掌柜了?看着有些眼生。”
孙婆子瞥了一眼道:“确实不是之前那个了,管他呢,与咱又没半分关系。”
很快就到了夏枝,她规规矩矩地付钱,接过油纸包好的点心盒子,没多言又匆匆往回走。
再次经过西角门,递还对牌,沉重的木门在身後“哐当”一声关上。
夏枝抱着点心盒子,脚步沉重地回了谢昭的院子。
“小姐,绛云卷买回来了。”
她将盒子放到桌上,四下看了眼,确认没别人才又道:“虽是能出府,可全程都有人守着奴婢,怕是一旦奴婢有丁点异动,立即就能把奴婢扭送回府。”
春桃默默上前解开油纸绳,打开包装。
谢昭伸出手,拈起一块绛云卷,似在意料之中:“你们是我的贴身丫鬟,阿兄自然会派人盯着。”
她看着手中那块雪白的点心,明明是她从小最爱吃的味道,这会儿却提不起半点胃口。
可她还是张嘴咬了一小口。
软糯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却有些难以下咽。
她只吃了半块,便觉得再也无法勉强自己,轻轻放下了剩馀的点心:“……我实在吃不下,夏枝,春桃,你们也来尝些吧,别浪费。”
夏枝本就因担忧而食不知味,但小姐吩咐了,她便顺从地应了声“是”,拿起一块绛云卷,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春桃也拿起一块尝着,铺子的手艺确实没变,还是那个味道,可在她们口中,都尝不出一丝甜意。
春桃嚼了嚼,忽然吃到一个异物,她顿时“呸呸呸”将东西吐了出来。
“唔……怎麽有东西?”
她用指尖扒开面皮,赫然露出一小卷被油纸裹得紧紧的纸条。
“春桃!”
谢昭心头一震,整个人瞬间坐直,声音压得极低:“拿来给我看看!”
春桃被她这语气吓得手一抖,连忙将纸条捧到她手心。
谢昭飞快地剥开外头那层油纸,薄如蝉翼的一张纸,被她捏在指尖。
短短几行字,字迹熟悉而隽秀。
【月满照菩提,旧人待故。勿惧,等我。】
刹那间,仿佛一道闪电刺破厚重乌云,劈开了连绵许久的无边黑夜。
谢昭眼前猛地一黑,胸口激荡翻涌,几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