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菜被切得细细的,锅里的米汤开始咕嘟咕嘟沸腾。三人一小锅饭,锅里添了几块豆腐和一把小青豆,屋里慢慢溢满饭香。
饭後,几人洗了碗筷,又把新买的被单晾在院里。
春桃收拾厨房,夏枝在院门口洒水。
远处箱子里有孩子们跑过,邻家妇人见了她们亦热心过来帮手。
屋顶渐渐染上金色,天边飞过一排白鹭。
夜幕降临,镇子渐渐安静下来。
谢昭坐在窗下,看着油灯下跳跃的微光,忽然觉得心底一块石头悄然落下。
——
马车一路南行,穿过了几条青石巷,才在一处高墙深院前停下。院门半掩,掩下悬着的一块古色的木匾,清远居。
顾长安上前叩门,不多时便有书童来开,见是谢执,忙引他入内。
穿过花影婆娑的回廊,廊下竹椅上坐着一位须发花白的儒者,正垂眸翻阅一卷《春秋左传》。
“恩师。”谢执俯身行礼。
沈汾舟放下书,眉眼间笑意盈盈:“你这伤才好,就不知歇几日?还是和往常一样,不肯让自己闲下来。”
谢执淡淡一笑,在对面落座:“学生只是心里挂念恩师,顺道来叙叙。”
两人寒暄几句,话题渐转。沈汾舟望着他,忽而叹道:“执儿,你年岁也不小了,总在朝事上打转,却迟迟不肯成家。男人一世,立业固然重要,成家亦不可误。”
谢执静了片刻,眼神淡淡移开,片刻後才回到:“恩师说得对……确实该成家了。”
沈汾舟闻言,目中露出笑意:“既如此,日後我倒要为你留意合适人家。”
正说着,院内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名着淡杏色衣裙的女子提着食盒走来。鬓边斜插着一支碧玉簪,眉眼如雪水初融,春风和煦。
“阿爷,您上午不时说要少饮茶麽?我熬了杏仁粥给您,暖胃的。”
沈汾舟笑着招手:“来,见见你谢大哥。”
女子微怔,旋即盈盈福身:“芷菁见过谢大人。”
沈汾舟摆了摆手,躺回竹椅:“让我这个老人家歇会吧,芷菁你带他去园子里走走,後园那荷花不是开了麽,去逛逛,别浪费时间陪我这糟老头子。”
芷菁应了是,转身引路。
园中回廊曲折,假山流水,好不惬意。後院临着一池碧水,荷叶层层叠叠,间或露出粉嫩花苞,清风带着荷香,遥遥送来。
芷菁走在前面,轻轻拨开一枝荷叶,指尖沾了水珠,回头时眼角微弯:“谢大人,您可常赏花?”
谢执缓缓走近,目光落在那片碧波上:“闲时也看。”
两人沿着回廊缓缓而行,偶尔谈论几句风景。芷菁细声问他朝中趣事,他淡淡回答,言语中礼数周全,却也不曾真的投入。
两人走近一株树下,芷菁停下脚步,笑道:“爷爷常说,这园子谢大人少年时也常常来,您还记得麽?”
谢执的目光在那一株老槐树上停了片刻,似乎记起了些年少的事,但很快淡了下去:“记得。”
阳光透过树影落下,映在他半侧的脸上。那神情看似安然,却有一层隔着人情世故的冷淡,好似无论眼前是谁,景色如何,他都只是礼貌地应对。
芷菁也察觉到他的疏离,笑容微微敛了一些,但仍端着礼数走完一圈。
回到书房,沈汾舟见他们神色平和,笑道:“年轻人初见,慢慢相处便是。”
离开清远居时,天色已偏西。
谢执登上马车,帘子一垂,外面的喧嚣便被隔了个干净。
他垂眸静坐,不知为何总觉心神不宁,无端烦闷,纵是静心宁神,转移注意力,亦是无济于事。
每每夜里都不能安寝,时常做梦,可梦中惊醒,却记不起梦了何事,以至于夜夜梦见。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他白日里并无记挂的事,为何仍会如此。
他尝试过点安神香,或是用些安神的药膳,依然没有任何作用。
他揉了揉眉心,是近来朝事太过疲惫所致麽?
胸口那处旧伤有些隐隐作痛,像是被什麽无形之物触动。
谢执擡手,隔着衣料按了按,指尖微凉。
他总觉得他忘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