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领旨——”
车妇谄媚地接过冰冷泛黄的令牌。
“美人?”
一个兵士恰好站在谢惊秋所在的马车前,抽出长剑,竟是一剑砍断了缠在笼子上的铁链,铁链应声而落,木门吱呀打开。
她面无表情,冷冷出声:“你们三个滚出来。”
“阿宁,我,我怕。。。。。。”孟玉极为小声的开口。
“你先出来!对,就是你。”
兵士的眼中突然泛出诡异的光泽,指着孟玉,嘴角挑起的冷笑莫名瘆人阴冷。
“哟,军姐儿,您看上这丫头了?瞎,她一个女人有什麽滋味,你还是看看那辆马车上的男人,保证您称心如——”
话戛然而至。
尖叫窒息般卡在喉咙里。
刚刚还气壮抖擞的妇人嗓子嘶哑,发出一声短促的咳血气音,继而缓慢的,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低头看向自己脖子。
那里插着一柄剑。
孟玉发出一声尖叫,盯着满地的温热的血。
“天。。。。。。死。。。。。死人了。。。。。。”
这一路上也死了不少人。
谢惊秋眼睁睁看着很多人因为缺少粮水死去,她们这些人因为样貌出衆,因此被放在了第一辆马车上,由车妇首领亲自看守着,也不知是不是被吩咐过,吃食上虽然也很短缺,但到底可以勉强茍全性命。
但後面的可就没这麽幸运了。
瘦弱的,没有力气的女人男人被肆意欺辱凌虐,每天都有人死去。
自前朝凋敝,天下九州四分,战乱频繁,不仅有外族入侵之祸,四王争霸的内乱又何曾止息,天子姬姓一脉也成了名不副实的傀儡,只敢待在慕城颐养天年,诸侯借着勤王之名去夺城起战变成了司空见惯的事。
四个诸侯国中,本属黎国最为淡泊,嫌少对外惹什麽争端,如今却也生了太女楚离弑母夺位的祸事。
其实这些谢惊秋都不在意。
黎国的王位换了谁坐都行,毕竟其馀三国虎视眈眈,都想要抢夺幽州这片肥沃之地,这王族的贵女们只顾着争名夺势,早晚守不住。
她只想想在死前好好活着,做个潇洒闲人。教书女君也好,算命娘子也罢,只要可以活着,平平静静活着,她都可以去忍。但是母父却因为一两黄金,把自己卖进宫门——
一两黄金啊!
谢惊秋从不知道自己能值这麽些钱。
说恨嘛?这世道,路上冻死骨几何!有条命活着都是上天眷顾,活得体面些便是天生好命,但是被卖的感觉着实不好,被自己的亲生母父出卖,换成维持生计的白银黄金,试问谁能心甘情愿?
谢惊秋是恨的。
但总归要活。
活着才有希望吧。
她的老师死在刀剑下,曾因贪官克扣病疫百姓的救灾粮,冒死传出线索,到头来却化成了孤寂坟头一座,连个去祭奠的人都没有。
命途不公。
谢惊秋一直牢牢记得。
只是今日让她入笼的,不是笨拙的良心,而是这副皮囊。
她生来便是个美人。
即使她自身鲜少去在意,却在有记忆时起被人时时刻刻提醒着。
美有什麽不好?在这个世道,好看的男人是乱世的祸根,秾丽的女人也会被掠夺。这种事情多了,谢惊秋清楚的恨。
“小丫头,我让你滚出来,没听见?”兵士一把拉扯着孟玉的头发,将她拽过去,“长得倒是不错,可惜和这个下奴一样,话多,雀儿一样叽叽喳喳,吵的很。”
孟玉这下真的像是被吓坏的雀鸟了。
她的脸色霎时雪白,一张久未打理的面容显得更为惊惧,她紧紧盯着那兵士垂在身侧的剑尖,见她慢慢提起来,在自己脸颊旁比划着,似乎要割开她的皮肉。
剑柄还在往下滴着血。
“大人何必和黄毛小儿生气。”
谢惊秋弯腰从笼中走出,拾起地上那块不知何时掉落的面饼,小心翼翼地放在胸前。她脚踝处还挂着腕粗的铁链,走起路来有些吃力,来到兵士面前时,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她向来耳聪目明,刚刚在那些车妇闲聊时,捕捉到了一些比较关键的话。
“玄羽卫乃王上肱骨,小儿无状,冲撞贵人,请大人莫怪。要是划伤了她的脸,陛下便少了一位入宫的美人侍候。”谢惊秋察觉到了落在她脸上的那道锋锐阴厉的目光,却没有躲避,反而迎着视线看过去。“郡守大人向陛下进献三十名美人,如今死了几个,现在堪堪三十之数,望大人宽宥,让她入京侍君,也算是抵她不敬之罪。”
为首的兵士挑眉,和身後的两位同僚对视一眼,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