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的好事砸下来,潘远山当然不会拒绝!
只要拿下开国皇後的位份,潘家在新朝的地位就不只是维持原样,而是奔着如日中天,再盛百年而去了。
潘远山当时还在心中自得,觉得新帝眼光超群,因为他自问放眼整个京城,也唯有他潘家能力压衆世家了。
直到赐婚圣旨下来,潘远山彻底傻眼。
开国皇後可以是任何一个潘氏女,哪怕出身旁支都无妨,却怎麽也不能是潘妤啊!
潘远山面色凝重,对刚换了一身常服步入奉天殿的魏铎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魏铎大步上前,在潘远山跪下前扶住了他:“潘相无需多礼,来人,赐座。”
年轻的帝王如天日之表丶意气风发,扶了人丶赐了座,便潇潇洒洒步履生风的往龙案後走去。
魏铎年二十四,身姿如松丶轩昂如岳,容貌更是玉质金相丶风神俊秀,单看脸的话,魏铎不像行伍出身的将领,更像是盛京城中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举手投足,洒脱无羁。
他少年是便统领三军,气度内敛,开新朝丶做新帝,于他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做主帅,身份转变如行云流水,顺滑无比。
不同于魏铎的游刃有馀,潘远山明显拘谨,尤其他手中还拿着一封令他哭笑不得的赐婚圣旨。
“潘相今日入宫所为何事?”魏铎饮了一大口茶,目光落在魏远山手中的明黄圣旨上,爽朗笑问:“谢恩来的?”
潘远山刚坐下,闻言只得起身,将圣旨奉于身前,苦笑问:
“回陛下,臣入宫来是想问陛下可是选错了人,臣之三女潘妤,乃是……”
潘远山没有说完,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新帝总不会在这方面装糊涂。
“寡妇嘛?朕知晓的。”魏铎率性不拘道。
潘远山满头黑线,寡丶寡妇?
这麽说,好像也没什麽不对,楚子玢已死,潘妤可不就是寡妇嘛。
但这不是重点哇!
“陛下,小女可不仅仅是寡妇啊。”潘远山简直抓狂,想抱着眼前这年轻帝王的脑子晃荡几下,看能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前朝的皇後,怎能再做新朝的皇後,此事闻所未闻,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潘远山一鼓作气的说完,躬身将圣旨举过头顶。
魏铎自龙案後走出,来到潘远山身前,他身姿高颀,目光在圣旨上转了两圈,便笑着将潘远山扶起,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
“那潘相觉得,朕当立谁为後更佳?”
俊逸的面庞上满是锐气,看似在笑,却笑意不达眼底,令潘远山这个见惯了圣驾的老臣都为之心颤,可此事过于荒唐,潘远山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立後之事,臣不敢置喙,只是小女的身份着实不配,若陛下一意孤行,只怕会遭百官非议,新朝初建,臣不愿陛下因我潘家之故,再生波澜。”
魏铎立于魏远山身前,居高临下的姿态让潘远山冷汗直流。
“朕既能建立新朝,还会惧怕波澜?百官非议,便让他们议去,议得朕烦了,自有别的去处给他们继续议,就不劳潘相操心了。”
新帝的雷霆手段,这阵子潘远山和文武百官都已经领教过了,午门外的血还没干,新帝并不在乎多几滩。
“可……”魏远山心头叫苦不叠。
“圣旨已下,潘相若实在不愿嫁女,朕当然也不会勉强,毕竟潘相有一门好姻亲,清河崔氏近年来可出了不少才学惊世的少年贤人,潘相有那样杏坛设教丶文脉绵长的岳家,着实令朕羡慕啊。”
新帝话锋一转,竟兀自提起了清河崔氏……
潘远山如醍醐灌顶忽而醒悟,他好像明白新帝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立潘妤为後了。
他看中的不是潘家,而是崔家!那个比潘家还要历史悠久,曾出过无数圣人贤臣的崔家!
新帝之所以选潘妤,看中的就是她两家之女的身份,陛下既想要崔家的文运,又不愿直接放弃潘家的势力,所以潘妤才会是他的第一选择。
但如果潘远山拒绝了这桩婚事,就是把新帝直接推向崔家,说不定新後都要从崔家另选,那样一来,岂不是潘远山亲手给了崔家崛起的机会。
崔家势弱之时,潘远山这个女婿仍被他们用所谓的礼教压得喘不过气,若有朝一日崔家得势,潘远山岂还有出头之日?
要是一辈子都被那样一个迂腐陈旧的家族压制,光是想想潘远山就全身难受。
所以,这圣旨推拒不得,潘妤身份再怎麽不堪,她终究都是姓潘的,她当皇後,肯定比崔家女当皇後要强吧。
至于遭人非议什麽的……
新帝都不在意,他又有什麽好在意的,就算将来真的因为潘妤的身份惹出骚乱,潘远山也能说自己早就推拒过圣旨,是陛下一意孤行,他身为臣子,总不能违背陛下的旨意吧。
短短几息,潘远山便想通了一切。
在新帝仿佛看透一切的精湛目光注视下,绝口不再提‘收回成命’,反而顺势起身谢恩,将圣旨怎麽带来的,又怎麽带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