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为什麽哭成这样只有路逢自己知道。
小孩仰起脸时,嘴角还沾着一粒葱花:“真的!有白白的面条丶黄黄的鸡蛋丶红红的辣椒油丶绿绿的菜叶……”
暖黄灯光流淌在瓷碗边沿,周陆望着小孩腮帮鼓鼓的模样,喉头发紧,眼眶酸涩。
为了维持哥哥的尊严,他赶忙起身假装收拾购物袋。
转身的时候,他瞥见路逢笨拙地举着筷子,偷偷把荷包蛋拨到他碗里。
路逢偷偷把荷包蛋塞进哥哥碗里时,没发现哥哥泛红的眼眶。
水龙头哗哗响着,少年掬起冷水扑在脸上,分不清掌心的潮湿是水是泪。
夜色渐浓,四十平的小屋里,两个依偎的身影被灯光晕染成暖金色。
窗外的雪不知什麽时候又下起来了,渐渐变大的风雪声也盖不住屋内此起彼伏的吸溜面条的声音。
来到这个家的第二天,小孩吃了个肚子溜圆。
周陆把药扣出来喂给路逢吃,看小孩被苦得瑟缩,他变戏法似的掏出那罐水果糖。
暖光之下,糖果们像漂亮剔透的琉璃。
路逢含了一颗甜滋滋的糖果,又看见哥哥拿出一本装订优美的故事书。
哥哥说,小孩的世界里,就要有好听的童话。
哥哥带他回家以後,在他的心里,哥哥就是无所不能的魔术师,是最厉害的人。
月光透过窗户,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投在起皮的墙纸上。
小孩把脸埋进哥哥的衣角,突然就希望老中医开的药永远喝不完,哪怕很苦很苦很苦。
这样,他就能一直拥有生病的特权。
拥有这个会给他擦眼泪丶会给他买甜甜面包和云朵一样的衣服丶会给他买星星一样的糖果丶会给他做彩虹一样的面条丶会给他讲童话故事丶会哄他抱着他睡觉的的哥哥。
哪怕他生病丶他哭,都拉着他的手的哥哥。
他一个人的哥哥。
第二日清晨,周陆被敲门声惊醒。
他迷迷糊糊地擡头看表,发现已经七点多了。
其实以前他的睡眠一直都不好,很少有睡到现在的时候。
周陆小心翼翼地起身。
路逢咕噜一下翻了个身,抓紧了周陆的手指。
他想起昨夜路逢蜷在怀里说的梦话。
细若蚊呐的四个字:“别丢下我”,像团小火苗,将他心口烫出个窟窿。
开门以後,是隔壁的林奶奶送来了半锅小米粥。
“小周啊,奶奶听说你和你弟弟今天还要去输液,小孩子身体弱,喝点儿这小米粥补补。”
“林奶奶您快先进来,孩子还睡着呢!”周陆打开门把林奶奶迎进来。
路逢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脑袋上的呆毛直直的立起来:“哥哥……”
他从床上跳下来,走到哥哥身後,好奇地看。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指点着路逢眉心:“小可怜儿,跟奶奶回家添件棉裤。”
小孩往周陆身後缩了缩,小手攥紧哥哥的裤管。
周陆揉着他发顶说:“奶奶是好人呀宝宝,还给我们送早饭呢!”
小孩怯生生探出半张脸,奶声奶气地道谢,接过棉裤时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吃完热乎乎的早饭,路逢满意地看着哥哥和自己都穿上了新衣服。
晨光再次漫过诊所的门楣时,刘叔看着这对兄弟笑了。
两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很多,他欣慰地叮嘱:“这日子有了盼头,以後可要好好爱惜身体。”
药柜抽屉开合之间,苦涩的药味里也渐渐地掺了些蜜糖似的甜。
周陆应了声,笑得开怀:“会的,刘叔,以後还要送孩子去上学呢!”
他没办法完成的梦,就由他的弟弟来替他完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