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们收到苏惠托人送来的一张字条。
字条上面是苏惠的字迹,要他们立刻放弃所有行装,只取些最关键的东西塞在袖里,然後出客栈大门,门边停着一辆全新的马车,乘车出城往东走,过码头折向东南。
随字条一同送到的还有景昭与裴令之的随身物件,都是极能取信于人的东西。穆嫔和积素即使不解,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穆嫔紧紧抓着景昭留下的信。
那张信纸上只有一句话:
——我与裴氏先行一步,听从苏惠安排,速往江宁。
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一头雾水看向苏惠。
苏惠没有解释的意思,但被两双目光灼灼的眼睛盯着,还是觉得有些头疼,只好说道:“问题不在消金坊,在于有个人死了,那人的死瞒不住,现在估计已经被发现了,接下来有些麻烦,我得处理干净。”
穆嫔的反应比积素还要快,敏锐道:“是谁?”
如果死的只是寻常人,何至于此。
苏惠瞅瞅穆嫔,又看看积素,叹口气道:“好吧。”
他低声报出一个名字。
穆嫔愣住,就像一尊雕像。
积素愕然瞪大眼睛,脸色顿时变得非常苍白,就像雪。
。
一间农户里,真正的主人一家捧着钱财,欢天喜地搬到厨房,把主屋让给这对财大气粗的房客。
女主人拿着钱数了又数,听耳边夫婿小声猜测那对遮着脸的青年男女到底是什麽来路,觉得有些烦,啐了一口:“管他们是不是私奔呢,反正钱给得够了,足够後半年嚼裹——快别烦老娘,让我算算大丫头嫁妆钱还差多少。”
她丈夫讨个没趣,很是不满,便要开门出去,岂料门一开,只见一道霜雪般的身影站在门口,擡手欲敲。
刚在背後议论过别人,现下当场撞见,男人尴尬不已,又吓了一跳,讪讪挠着头:“这……这是有啥事?”
裴令之只当没听见方才那些议论,朝他微一颔首,温温和和地道:“请问,方便借针线用一下吗?”
普通农家的线比较粗糙,裴令之不得不把针脚藏起来,以免显得格格不入,像爬在衣裳上的蜈蚣般难看。
油灯黯淡,盯着针线时间久了,难免眼睛酸痛。
景昭自觉地点亮火折子,不知从哪里搞来些材料,做了个简易火把,插在一边给裴令之照明。
裴令之指挥:“再过来一点。”
景昭又挪挪火把。
借着火把的光亮,裴令之用绢帕按一按泛红的眼梢,拈起借来的针,就像拈起饱蘸浓墨的笔。
飞针走线的动作,与提笔写字确实有几分相似。
裴令之的女红明显远远不及他的书法,只能说勉强看得过去,不过景昭半点女红也不会,自然不可能挑剔。
看着被改好的两身粗麻布衣,景昭拈了拈藏得很好的针脚,称赞道:“样样皆精,不外如是。”
裴令之说:“将就穿吧。”
景昭把衣服仔细叠好,放在床头,问:“你确定?”
裴令之说:“嗯。”
景昭不再多说,把被褥搬到一边,分了裴令之一张草席。
她额外多给了钱,这家女主人把新编好还没用过的两张草席取出来,景昭和裴令之正好一人一张。
区别在于,景昭躺在床上,裴令之的草席铺在地上。
天气很热,整间屋子门窗紧闭,闷得就像蒸笼。
如果打开窗,凉风吹进来,可以凉爽很多,但蚊虫也会跟着进来。
宜城郡的毒蚊子非常可怕,前几天穆嫔不慎被咬了一口,眼睛肿了整整三天。
景昭不想去验证自己的抵抗能力。
很显然,裴令之也不想。
躺在草席上,景昭産生了一种错觉,自己仿佛一只躺在蒸笼里的包子,从头到尾冒着白汽,很快就熟了。
她闭着眼睛,心想短短一日之间,情况怎麽突然就到了这个地步?
然後她又有些骄傲,心想父皇不愧是父皇,十多年过去,居然还拥有这般惊人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