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觉得很幸福。
这种幸福是家人给不了的。
即使他很爱很爱她们也不行。
程树发狠的捶着自己的脑袋,报复一般,捶到头皮都发麻,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才勉强住了手。
他哭的很厉害,怕被人不小心听见,手捂着嘴,眼泪落的毫无声息。
如果,再晚点遇见多好,他想着,也许,只是也许,自己也能变成一个好人呢。
他恨好人。
此刻又觉得好人也不错。
程树慢腾腾的站起来,踉跄着坐在了椅子上,手机嘀的一声。
陆遥说,去睡觉。
程树笑了笑,没回答,当然也没奔到床上,他掏出一套卷纸,发狠的做了起来。
或许是被陆遥和陈少宇讨论合同的神情刺激了,他竟然做得意外的很顺利。
他记得自己考了一百分回去,显摆着给张雅蓝看,张雅蓝笑出了声:“我儿子真厉害,给妈妈争脸了。”
程树漫不经心又很认真的:“我以後要上最好的大学。”
最重要的那场考试,他缺席了,在医院里,躺在床上,六人间,吵吵嚷嚷的,陪护的家属议论着哪个亲戚去陪考,天热的呀,快晕了,但也得陪着,十几年就这麽一次,多重要啊。
程树撇过了脸,装没听见。
张雅蓝陪着程棠,妹妹醒了,但不说话了,一句都不说,你跟她说什麽,她都会摇头或者点头,只是不发出声音。
医生说,延迟脑病,也有心理的原因,创伤太大,要持续治疗,可能就算治疗一辈子,也未必会有个结果。
人的心哪,是个太复杂的东西,人醒了,创伤有了,病根落下了,原因知道了,却因为钱……撑不住了。
张雅蓝一开始歇斯底里的喊,我们治,一辈子也给她治!
後来,她把程棠接了回来,好几天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生生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程棠。
回了老家,曾经张雅蓝嫌弃的灰头土脸的老家,给程树找了个复读班,还是托了人,才进去了。
程棠也是上学的,本来不收她,张雅蓝放下脸面去求人送礼,姥爷生前攒下的几瓶好酒,姥姥都塞进她手里,冲她挥挥手,去!
张雅蓝不想要,可一扭身,拿走了,没办法,她是真的逼到了绝路,人前还是得露着笑脸,说我女儿可乖了,她只是不说话而已,但脑子没问题,聪明。
儿女都上了学,却都有一天没一天的,张雅蓝一开始还骂,渐渐的骂不动了。
工作一天累的想死,在那时候却连死都不行,程树是个乖孩子,家里事一点不让她操心,姥姥住院,全是他一个人照顾的。
护工就别想了,贵的要死,他们根本请不起,就连刨去医保剩下的那点费用,也是要花心思和豁得出去,才拿到的……
程树做完了一套卷子,又做了一套,擡起头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
北方冬季天亮的晚,外面依旧一片黑黢黢。
他伸了个懒腰,从保安室走出来,清晨的空气凉丝丝的,他打开了电动门,拿着旁边的扫把开始扫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麽要扫地,只是每次路过这里的时候,保安都在扫大门口,他有样学样,扫的很干净。
“早上好。”
程树拿着扫把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扫起来,边扫边回头,笑意盎然的:“早上好……陆总。”
那个漫长的停顿是因为差点说漏了嘴,已经有人来人上班了,第一个来的是食堂的大姐,看到陆遥背着手站在大门口,像是看到了鬼,一脸的惊悚。
“王姐,早上好。”陆遥爽朗的喊了一嗓子。
大姐的脸色更差了,完了,他疯了,他不是每天都睡到十点吗?大城市来的人,作息时间都和小地方不一样,有几个姑娘在食堂边喝粥边议论,说昨晚看到陆总啦,在烧烤店喝酒,挺能喝,一个人好几瓶,走路不打晃儿,直线往回走的,太厉害了!
王姐皱了皱眉头,这叫厉害?
真搞不懂现在的小姑娘脑回路。
这不就叫有病吗?
走直线回来的人吃早饭的时候还能犯恶心,喝粥也能捂着嘴干呕?
要不是个男的,身材还不错,一点小肚子都没有,那样子那神态那动作,跟怀了好几个月似的。
王姐没好气的:“早上好,陆总。”
这间工厂里敢和陆遥这麽说话的人,也就王姐,不为别的,跟着他妈妈一路干过来的,人家请厨师都请男人,说是做菜手艺好,能吃苦。
王姐刚来时,在食堂帮工,临时的,有人请了假,她被介绍过来替一个月。
她先前在一家饭店做服务员,想学厨师,没人教,那个年代没那麽多厨师学校,都是师傅带徒弟,一个一个带出来的。
但没人想带个女人,还是个胖女人,不好看,肯定吃得多,即便她再三哀求,也还是被拒绝,她就偷摸学。
饭店做菜和家里不一样,火候配料都讲究,她衣兜里随时揣着个小本子,看到的记下来,不敢明面记,去厕所。
帮工的时候,食堂的大师傅被车撞了,事儿都赶到一起了,没人能顶上,王姐颤颤的举了手,要不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