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树环顾了一圈,皱起了眉,房子真破,但也承载了他这两年的所有记忆。
而且,并不全是不堪。
他踢开了挡路的啤酒瓶,去收拾张雅蓝要的东西了。
很好找,就在衣柜里,衣柜明显被翻过了,看得出这些破烂并不是张勇的目的,他不要,这个破房子他自己都知道,住着没用,得有房本。
程树低头笑了。
突然他的笑凝固在那里,嘴角还咧着,却没了笑意。
茶几的旁边,水泥地上,一个烟头扔在那里。
他伸手捡起来,愣了愣,傻眼了,烟头还是潮湿的,应该没过多长时间。
他见过很多次陆遥抽那个牌子的香烟,甚至他自己也试过,简直是太熟悉了。
而张勇舍不得钱买贵烟。
他为什麽要来呢?
程树双手捂住了脸,狠劲搓了搓,搓不出个头绪来。
把东西装到了塑料袋里,深呼吸几口,让自己的表情一如既往,无论喜悲。
东西放在了琴姨那儿,也不远,走个十分钟就到了,琴姨没说话,只是无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家的事在琴姨那儿不是秘密,该知道的她都知道,包括程树去服装厂打工,也是第一时间就告诉了琴姨,别担心,挺好的,供吃饭,也算是有地方住。
程树咧咧嘴角,挤出了一个苦笑。
“走了。”他慢慢的,一路在捡石头,也不觉得太冷,每走一步,就有哈气从嘴里喷出来。
挺有意思的,他又哈了几口。
像是个傻子。
服装厂的大门就在不远处,程树已经看见了那个身影,靠在墙上,抽着烟,表情看不出好坏,隔得太远,他那双好眼睛也不管用了。
陆遥说:“饿吗?不饿吧。”
“我饿!”程树十分确定的说。
陆遥低着头,眼睛的馀光却一直瞄着他,听到了他的话,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两脚,大步冲他走了过来。
“饿了就去吃饭!”
走过了程树两米,叹了口气,转过身,盯着他:“是要我抱你去吗?”
陆遥走在前面,程树默默的跟在了後面,挺长的一段路,一辆出租车都没遇着。
人群渐渐变多了,小城就这麽大,他们几乎要走到了中心的位置,这里最好的商场差不多是十年前开业的,那时候觉得真好啊,又干净又敞亮,足足五层楼呢,还有很多饭店和专卖店。
那里在当时是小城里年轻人心中的圣地,是个约会聚餐的好地方,可是现在也跟着没落了。
小城的年轻人或读书或打工,能走的都走了,剩下来的也没打算留下。
没人就意味着卖不动货,饭店里空位很多,即使是周末,有名的专卖店和饭店渐渐退场,空铺位渐渐多了,约会早就不去这地方。
老年人倒是喜欢在这儿扎堆,尤其是夏天,有空调,怪凉快的。
程树经过的时候瞟了一眼商场,就一眼,低下了头,张雅蓝刚回来时在里面卖过衣服,卖不动,一天也没两个人,天天受老板的气,她忍着,後来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忍不了了,作了一场,把泼妇从头到尾演了一遍,演技不怎麽样,像是喜剧电影,总归是拿到了钱,本来是她应得的,老板却说,你这人真的,就没见过你这麽不要脸的。
张雅蓝连回嘴都懒得,一声不吭的走了,步子轻飘飘的,身体在打晃儿,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儿。
那些钱在手里没超过两小时,全都给了医院。
程树默默的往前走,他心里不好受,也捉摸不透陆遥的心思,等红灯的时候,也跟陆遥保持着距离。
不远不近的,看着他的後脑勺。
陆遥有时候会扭过头看他一眼,确定他还是不是在後边,更多的时候就闷头走。
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和平时判若两人。
这里最好的饭店,装修还是挺高级的,门口站着两位门童,很会看人脸色,眼见着陆遥往这边走,赶忙推开了大门等着。
程树倒是没理,他身上还穿着保安服呢,一点不像是来这儿吃饭的人。
意识到了这一点,陆遥刻意的在门口等了一下,回头对程树说:“这儿行吗?菜还过得去,我懒得走了,你将就着随便吃点。”
下午,人不多,小小的包房,两个人也足够了,陆遥大剌剌的坐在了椅子上,低头看着菜单,说话却是对着程树:“你吃饭站着吃吗?”
程树脱掉了外套,坐在了旁边,跟陆遥隔了两个椅子,没怎麽擡头,也不说话,眼睛偶尔会瞟一眼,又很快的撇开。
心虚,不安,也带着坦然。
该来的总会来,躲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