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那麽夸张?
程树配合的说头晕,得去医院,他扭头看着男人,哥,闹到法院就真闹大了,先不论家里会知道,你单位的人也全知道了,这事瞒不住,不如,我大度一点,不计较了,我们好聚好散。
程树蹲在警察局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肩膀,天都快亮了,那天大降温,北风呼呼的,他裹紧了衣服,浑身发抖。
也不全是冻的。
他也是个人,他也会害怕,他看见陈少宇和那个律师一起走出来,从裤兜里掏出了两百块塞进了那人手里,那人点了一下头,走了。
“宇哥,是律师费吗?我还你。”
陈少宇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蹲在了他旁边,挺开心的样子,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什麽律师,我们学校门口摆摊卖手抓饼的大哥,我临时喊过来的。”
程树低头扭脸,也笑了。
“树儿,”陈少宇轻声细语,“以後这事咱不干了,成吗?哥怕你这辈子废了。”
程树瘪了瘪嘴,想哭,忍了回去,说话带着气音:“我还不够废吗?”
“呸!”陈少宇瞪他,“说的什麽话?给我收回去!人哪,活着得争一口气,你知道我爸对我妈不好,我就给我妈争气,你也是,还有蓝姨,还有妹妹呢,要是他们看到你这个怂样,不得心疼死。”
“宇哥,”程树握住了他的手腕,急切的,眼红的,像是看神仙一样看着他,“你能告诉我,我该怎麽办吗?”
陈少宇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别回头,往前看,去读书,去看,去飞,人生这一趟,你历尽辛苦来,偶尔要为自己活一会儿。”
陈少宇说:“今天的事,我们都忘了吧,谁也别说,就当没发生过。”
那天他们一起回去的,说是见面聊天太晚就在陈少宇宿舍睡了,喝着张雅蓝熬的粥,陈少宇看了看时间,着急忙慌的喝完了最後一口,我得走了,我早上有课!
程树赶忙递给他一张纸巾,对着背影喊,你慢点!
一回头,张雅蓝站在那里笑,神经兮兮的:“你们……”
“不是,”程树特别认真的解释,“我们是好朋友。”
“哦。”张雅蓝笑意更深。
“真是好朋友!”
他知道张雅蓝从不拘着他,喜欢男也好女也好,她只盼着他能快乐。
他心里对陈少宇真没那个心思,他想着别的事呢。
他说:“妈,我们走吧,回老家,重新开始,好不好?”
如果知道回去会失去最重要的一个朋友,程树可能会打消这个念头,捏死在萌芽,或者想都不会想。
那个说会忘记的人,此刻又点了一支烟,大口抽着,往事能杀人,他斜眼看着程树,没有任何表情。
他喷出一口烟雾,慢悠悠的说:“那要看你的表现,也得看我心情,你现在表现挺好,我心情也不错,就先不说了,对了……”
陈少宇话锋一转,嘴角裂开一个轻蔑的笑:“你这次可钓了条肥鱼,他们家老有钱了,你想弄到多少?——不管多少,我八你二。”
程树跪在那里,手捂着脸,轻轻搓了好几下,才把眼泪憋了回去,他慢慢的站起来,腿麻了,膝盖很疼,裤子被烟头烫了个洞,沾满了土。
他随手扑了扑,回头看了两眼,又往前看,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丧着气回到了服装厂。
妈妈不在,妹妹不在,那个每天来招惹的烦人精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夜晚的服装厂有点瘆人,他打着手电巡视了好几圈,心里有点怕,想着保安这工作真不是人做的,以後一定不做了。
虽说不存在歧视,可保安本身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来做保安,人总得往高处走啊。
不是说保安不好。
只是,人真的得要往高处走。
陈少宇说过的话。
“我毕业就留在省城了,有家不错的公司应该会签我,我爸那人,虽然不靠谱,但我也不能惹他,毕竟我妈还指着他呢。”
陈少宇的妈妈得了场大病,放疗化疗好几轮,人是暂时活了下来,但身体不行了,虚得不像样,头发都掉光了,家务活不怎麽能干,更别提出去工作赚钱了。
他们家有点钱,房子挺大的,都是他爸赚来的,赚钱的人总把自己当大爷,不管家里的那口子生没生病,照样没个好脾气。
据说和川菜馆的单身老板娘走得很近。
大家都当不知道,没人去深究,这种事对于没退路的人,深究不了。
陈少宇叹了口气:“不过我爸还算有良心,医药费都付,还给我妈请了护工,整天骂骂咧咧,可也顾惜着夫妻的情谊,不把事做绝,我妈做手术,他还哭了,哭的有点搞笑,却也不是装的。”
陈少宇说完,笑了笑,挺无奈的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只要这个家没散,这本经就得念下去,难是难了点,可总比没得念的好。
然而,那个夏天,陈少宇留在了小城,家里没了经济支柱,没了那个虽然不太靠谱也会时不时照顾一下妈妈的人,他得撑起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