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明爆喊,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如果不是被安全带困住,他肯定甩手就呼陆遥巴掌。
而现在,他只能盯着陆遥瞪,眼睛里的厌恶感第一次表达的清清楚楚,仿佛他根本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世代的仇人。
车子急速的刹车,哧的一声,水泥地面都被磨出了火星子,陆遥擡头望去,两辆摩托车停在了车前,摩托车上面的人并没有下车,而是依然坐在车上,调转车头,对着他们的车,猛拧油门,排气筒排出了阵阵浓烟。
李叔换挡,手扶着副驾驶的座椅,方向盘急速的转着,想要掉头,又因为路太窄,临时决定直接倒车。
倒车的速度挺快的,然而并没有倒出去多远,车底下不知道被扔进来了个什麽东西,陆遥觉得应该是钉板,车子的左後轮爆胎,要不是李叔经验丰富,临危不惧,拼尽全力停好了车,交待在这儿的就不只是陆之明一个了。
李叔扭头,依然毕恭毕敬的:“老板,我得找人来。”
找谁呢?
陆之明在这个地方没什麽根基,手底下雇佣的都是清清白白的职员,不是应付这种事的莽汉。
他的手指头敲了敲膝盖:“报警吧。”
这种时候,只剩这个法子了。
李叔犹豫了一下,打了电话。
他还小声的犯嘀咕:“这些人怎麽不上呢?”
也不是他盼着这件事,他只是奇怪,趁着没帮手,这应该是最好的时机,车窗玻璃的确是防爆的,可看着他们手里的家夥,手指粗细的铁棒,猛敲一阵,再好的玻璃,也扛不住的。
陆遥也奇怪,往外望着,眼巴巴的,这时候,是伤口也不疼了,委屈也不抱冤了,好奇心战胜了一切。
一边看热闹还不忘一边找当事人八卦,问着陆之明:“你到底惹了哪路人?”
陆之明白了他一眼,没说话,理了理额前的乱发,其实也没几根毛。
陆遥不肯放过他:“你招惹人家的老婆了?你不知道吗,朋友妻不可欺。”
陆之明伸脚又要踹他,脚都擡起来了,却停在了半路,眼神越过陆遥径直看向了车窗外,嘴角渐渐咧出了一丝笑意。
让人恐惧的不安的笑。
陆遥可太熟悉了,陆之明每一次打妈妈,都会露出那个笑,看着心情还不错,却能在下一秒就撸起袖子,一巴掌把妈妈扇到墙上。
陆遥心里一抽抽,莫名的害怕,扭脸看着窗外,看到程树手拎铁棒,站在车旁,也就两米,他在笑。
陆遥终于明白了自己在怕什麽。
他从没担心过他自己,他怕的一直是陆之明对程树下手。
他真的做得出来。
他可能比大家想象的还要狠,还要厉害。
他疯狂的捶着车窗,让他走,赶紧走,陆之明报警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可程树的脚没挪动一下。
等等,他怎麽光着脚?脚底板怎麽都是血?他到底在做什麽呀?他还笑得出来?
陆遥的心脏团在一起,皱巴巴的疼,手机响了,他颤巍巍的接了起来。
程树清朗的声音:“遥哥,没事啊,你把电话给你爸爸,我有话跟他说。”
陆遥颤巍巍的把手机递给了陆之明,电话漏音,他听得很清楚。
程树在听到陆之明那声喂之後,笑意更重:“陆总,商量个事,你让陆遥下车,我不为难你。”
陆之明笑得很大声:“你跟我谈条件?”
“对,我在跟你谈条件。”
“凭什麽?”陆之明没拿他当过一回事,一个小孩,只有一个最底层的家庭,没人给他撑腰,这几个人没准是雇来的,可能都花不了几个钱。
他算个什麽东西,敢跟我谈条件?
然而程树没生气,一直淡定的,像给人讲道理一样,好声好气的说话。
“陆总,前两天拆迁老房子,有个拆迁队的工人死了,你知道吧?家属得到了两万块的慰问金,得到的结论是那人工作时间喝了酒,自己走到了马上要拆的楼房里睡觉,已经喊了好几遍了,都没发现,被埋在了里头。”
程树的笑逐渐消失,虽然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生生活埋啊,陆总,太他妈惨了,可是你知道吗?外边都在传,说那人根本没喝酒,在巡楼,他在工作呢,谁知道天降横祸,楼突然就倒了,被砸死了。”
“陆总,大家都说,这就是操作失误,是拆迁队的错,是他们搞错了要拆的楼,要了一条人命。一条人命啊,这要是传到了电视台,报道了出来,一定会被报的,他们最喜欢这种杀富济贫的事了,陆总,如果是这样,你能接受吗?”
“您还不知道吧,当时在现场,有人恰好录像了,您想看看吗?”
程树说完这些话,压根儿没等陆之明出声,直接就挂断了,他依旧光着脚,站在那里,举了举手里的电话,冲着根本看不清车里面,咧开嘴巴,肆意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