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知道,他全都知道,但他不在乎,这里的一切对他都不重要。
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他只想睡觉,睡着了真好,梦里什麽都有。
昏天暗地的,也不知道过了几天,额头的伤疤都快长好了,酒柜里的酒瓶少了一半。
陆之明再也没回来过,他的心思很明显,儿子不乖就不乖了,他认了,犯不着跟个不争脸的东西置气,只要他知道自己该做什麽事就行。
苏好来过,没说话,站在陆遥的对面,静静的看着,有时候会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手抚着肚子,陪他待一会儿,又不言不语的离开。
最後来的那一次,下了雨,秋雨冻人,她穿了件厚外套,婚礼在一个星期後,预産期在一个月之後,她像个女主人走进了这间别墅,嚷着冷,淋了雨,快要冻死了,回头对保姆笑着说:“你去买点红糖,一会儿给我熬个姜汤。”
她似乎很确定,只有两个男人住的房子,必定没有红糖。
她赌对了。
这种鬼天气,保姆未必乐意去,但心里知道惹不起,拿着把伞毕恭毕敬的往外走,苏好偷瞄着,看到她关了门,慢慢的起身,站在了半梦半醒的陆遥面前。
没说话,把保姆在一进门时放到她面前的那杯温水端了起来,直接泼在了陆遥的脸上。
陆遥一激灵,可也没生气。
生气的是苏好,因为从小的教育和涵养克制了下去,说出的话一如既往的冷静,但也满含着好意。
“陆遥,你不知道吗?门口那孩子等了你两天两夜。”
“谁呀?”陆遥轻轻的问着。
“应该是你心里的那个人吧,”苏好叹了口气,“我刚问了门口的保安,他来了两天了,保安不让进,他就在门口坐着,不吃不喝的,像块石头,可陆遥啊,就算是块石头,也禁不住这种冷雨呀。”
陆遥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火急火燎的就要往外奔,走到了门口却又停住了,双手紧紧的握拳,关节一直在响。
半晌,他转身:“苏好,帮帮我。”
苏好闭上了眼睛,更重的叹气,又睁开,望着陆遥:“你图什麽呢?”
陆遥特别真心的说:“我就图他活着,图他的家人活着。”
他不知道程树是怎麽找过来的,他一直忙着醉生梦死,外面的事什麽都不知道,陆遥在卫生间很迅速的洗了把脸,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个鬼。
额头上还缝着针,幸好头发长了,可以勉强遮盖住,脸颊凹陷了进去,胡子拉碴。
他刮了胡子,为了掩盖黑眼圈,特意戴了帽子,穿了件很厚的外套,大价钱买来的,轻便暖和,出门时,他给陈少宇打了个电话,知道他在这里,是来给母亲取药的,虽说不能治病,但能缓解疼痛,限量,只有这里的大医院有,他每个星期都来。
陆遥临出门时抿了抿嘴,压下了要喷薄而出的眼泪,递给苏好一把伞,揽着她的肩膀,一起往外走。
隔得很远,他就看到了那个身影,太瘦了,坐在路边,衣服全都湿透了,抱着膝盖,肩膀一直抖,或许是听到了声响,或许是心电感应,程树突然擡起了头,望了过来。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出现幻觉了,揉了揉眼睛,确认般的看过去,愣了,傻了,後来,他笑了。
他站起来,看着陆遥笑得很灿烂,即使冷的直哆嗦,但没所谓,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终于见到了人。
活人。
他的爱人。
他真心真意掏心掏肺对待的那个人。
程树咧开了嘴角,无比灿烂,声音里满是喜悦:“遥哥!”
他眼看着陆遥和一个陌生但是漂亮的女人站在了面前一米远的地方。
陆遥冲他点点头,乐了,像是见到了故人那种,很淡很淡的笑。
说话也是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温度:“程树,听话,回家吧。”
程树笑得更明媚:“遥哥,你什麽意思啊?”
陆遥也跟着笑:“程树,我要结婚了。”
“你别开玩笑,”程树往前一步,陆遥就拉着苏好往後一步,他怔了怔,“遥哥,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陆遥把雨伞递到了苏好手里,一个人走进了雨里,脸上的笑容忽地就不见了,“程树,别天真,我们怎麽可能呢?天上的飞鸟和地上的疯狗,怎麽可能在一起呢?你说是不是?”
程树愣了很久,仿佛根本没听见那些话,傻傻的站在那儿,陆遥也没催,陪着他一起站着,很长很长时间,他终于擡起了头,雨水或者是泪水满脸全是,他哑着嗓子说:“陆遥,有种你再说一次!”
陆遥握了握拳头:“程树,我们就这样算了吧,好好的……再见。”